立秋过后，槐香村的山楂林像燃着一团团火。枝头挂满了红玛瑙似的果子，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桠，风一吹，晃得人眼晕。韩立站在林边，看着村民们挎着竹篮穿梭在林间，说说笑笑地摘山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嫂子，你看这颗！”石头举着个拳头大的山楂跑过来，果子红得发紫，上面还挂着层白霜，“哑叔说这种最甜，酿酒最好。”
韩立接过来擦了擦，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流进嘴里，带着股清爽的果香。“确实不错，”她点头，“让大伙儿多摘点这种，留着酿新酒。”
哑叔蹲在不远处的树下，正把摘好的山楂往筐里装。他的竹篮已经满了，红通通的山楂堆得像座小山，映得他黝黑的脸庞都亮了几分。韩立走过去，看见他筐里的山楂个个饱满匀称，没有一个虫蛀的，忍不住夸道：“哑叔摘的就是好。”
哑叔抬头冲她笑了笑，又从筐里捡出个最大的山楂，往韩立手里塞。这颗山楂红得像团小火苗，柄上还带着片嫩绿的叶子，看着就喜人。
“这是留着做糖葫芦的吧？”韩立打趣道。去年冬天，哑叔用山楂做了糖葫芦，插在草靶上分给村里的娃，甜得孩子们直咂嘴。
哑叔点点头，又指了指山外的路，意思是“等做成了，给城里的客人也送点”。
正说着，村头传来汽车喇叭声。石头跑出去看了看，回来时一脸兴奋：“是皮埃尔的助理！说皮埃尔先生下个月要来咱村！”
这个消息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村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妇女们商量着要给皮埃尔做些新的槐花糕，男人们则琢磨着要把酒坊收拾得更像样些，连孩子们都缠着哑叔，让他教编装糖葫芦的草靶，说要送给外国客人。
韩立却有些犯愁。皮埃尔要来考察新酒的酿造，可酒坊的蒸馏设备还是去年的旧款，效率低不说，酿出的酒精度也不稳定。她跟老支书提了想换设备的事，老支书却皱起了眉：“新设备可贵着呢，咱刚赚的钱还得留着给娃们盖新学校，要不……缓缓？”
“我有办法。”石头忽然举手，“我在城里打工时认识个老板，他厂里有淘汰的二手设备，性能好得很，就是有点旧，咱修修就能用，价钱还便宜。”
韩立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赶紧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先拉回来试试。”
石头当天就骑着三轮车去了城里，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回来了。那人是设备厂的技术员，姓王，戴着副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他围着酒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现有的设备，说：“那台设备确实能用，就是得改改管道，我带了图纸，咱村有会焊铁的不？”
“有！二柱家的小子会！”石头喊道。二柱家的小子在城里学过焊工，回来后一直没派上用场，这会儿听说要修设备，立刻拎着焊枪跑了过来，眼里闪着光。
接下来的几天，酒坊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二柱家的小子蹲在设备旁焊管道，王技术员在旁边指点，石头则忙着递工具，韩立和哑叔负责给他们递水送点心，偶尔也搭把手递个扳手。哑叔还特意编了个竹筐，里面放着凉茶和山楂干，谁渴了就自己拿，方便得很。
设备装好那天，正好是白露。王技术员调试好机器，往料斗里倒了些山楂，按下开关，机器“嗡嗡”地转了起来，清澈的酒液顺着管道流进酒坛，酒香比以前更浓了。
“成了！”石头高兴地跳起来，“这设备比旧的快一倍！皮埃尔肯定满意！”
韩立看着酒坛里不断上涨的酒液，心里踏实了不少。她转头看向哑叔，发现他正蹲在角落，用山楂核串手串。一颗颗红亮的山楂核被他用线串起来，中间还隔着颗小竹珠，朴素又别致。
“这是给皮埃尔的礼物？”韩立问。
哑叔点点头，又指了指手串上的结，是个同心结的样式，是他跟村里的二婶子学的。
离皮埃尔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村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妇女们在晒谷场晒山楂干，男人们把新酿的山楂酒装坛，孩子们则用红绳把山楂串成串，挂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像挂满了小红灯笼。
韩立站在老槐树下，看着这红红火火的景象，忽然觉得，槐香村就像这山楂酒，初尝带着点酸，细细品来，却是满口的甜。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那些新添的设备，那些要送出去的礼物，就像酒里的料，让这滋味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绵长。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山楂核手串，是哑叔刚给她的，上面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远处，二柱家的小子正和石头比试谁酿的山楂酒更甜，笑声传得老远。韩立知道，等皮埃尔来了，他一定会爱上这里的酒，爱上这里的人，爱上这片长满山楂树的土地。
而槐香村的故事，就像这新酿的山楂酒，才刚刚开始发酵，后面还有更浓的滋味，等着慢慢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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