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陈立冬被两名便衣警察半拖半架着,胳膊搭在他们肩上,脚几乎沾不着地。医院夜间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脚步声在瓷砖上回荡,每一次落地,腹部的伤口都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 不是表皮的疼,是深到脏器的疼,像有片生锈的刀片在里面反复切割,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纱布下渗出来,顺着腰线往下淌,在秋裤里积成一小片黏腻的温热,又慢慢变凉,贴在皮肤上,像块冰。低烧带来的眩晕感让视野晃得厉害,走廊的灯光在眼前变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耳边嗡嗡作响,李明的指令、便衣的脚步声,都像从水里捞出来,遥远得抓不住。
“再撑会儿,快到车库了。” 左边的便衣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胳膊,指节泛白 —— 陈立冬能感觉到对方的紧张,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像灌了铅。
他被塞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座椅的皮革凉得刺骨。刚坐稳,车子启动时的颠簸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腹部的伤口像被狠狠扯了一下,疼得他蜷缩起来,额头抵在膝盖上,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右边的便衣挨着他坐下,看似随意地搭着他的肩膀,掌心却贴着他的后背,暗暗用了点力 —— 既是支撑,也是控制。副驾驶的李明对着耳机低声说话,声音平稳,却比平时快了半拍:“目标车辆确认,银色面包,老农机厂后门,无异常。”
“行动组 A 位就位,距离五百米。”
“行动组 b 位待命,物流园入口布控。”
耳机里的汇报断断续续传来,陈立冬却没力气去听。他靠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暂时压下了额头的滚烫,视线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 夜色里的路灯飞速向后掠,像一串会移动的鬼火。他半闭着眼,脑子里乱成一团:母亲早上在电话里说 “冬子,我今天煮了粥”,声音软得像棉花;仓库里刀疤脸擦刀时,刀刃反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假护士冰凉的手指按在他手腕上,指甲缝里的泥还没洗干净…… 这些碎片在意识里翻涌,每一个都带着疼。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李明回头看他:“到了。”
陈立冬艰难地抬起头,窗外是片废弃的工业区。城东老农机厂的铁皮大门锈得像块烂铁,歪歪斜斜地挂在铰链上,月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惨淡的光。厂房的轮廓在夜色里像一头头匍匐的巨兽,断了的烟囱张着黑黢黢的口,墙角堆着废弃的齿轮,锈迹斑斑,像散落的巨兽骨头。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野狗的吠叫,“嗷呜 ——” 一声,又迅速消失在夜色里,更添几分荒凉。
银色面包车就停在厂房后门的阴影里,车身蒙着一层灰,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像个蹲在暗处的幽灵,等着猎物上门。
“钥匙在左前轮挡泥板下面。” 陈立冬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冷汗。
左边的便衣推开车门,快步走过去。他蹲下身,手指在挡泥板下面摸了摸,很快掏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晃了晃。然后他拉开车门,快速检查了驾驶座和后座,又打开后备箱 —— 里面空的,只有一层灰。他对着李明比了个 “安全” 的手势。
“扶他过去。” 李明推开车门,手里攥着对讲机,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
陈立冬被架着走向面包车,每走一步,腹部的疼就加剧一分。血已经浸透了秋裤,粘在大腿上,凉得刺骨。他能感觉到纱布在慢慢松开,伤口像张开的嘴,不断往外渗血。走到车边时,他几乎是被塞进副驾驶的,座椅的靠背硌着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负责开车的便衣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面包车的发动机发出 “突突” 的响声,像个哮喘病人。“撑住,到物流园还有二十分钟。” 便衣瞥了他一眼,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卷纱布,“要不要先换一下?”
陈立冬摇了摇头,他没力气动了。他靠在椅背上,手紧紧按着腹部,掌心能感觉到血液不断涌出,纱布已经完全湿透,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脚垫上,发出 “嘀嗒” 的轻响。
面包车缓缓驶出废弃厂区,汇入夜间的车流。窗外的霓虹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变成一片片扭曲的光斑,像打翻的调色盘。他半闭着眼,意识开始发飘 —— 他想起第一次带母亲去医院看腿,医生说 “再拖就废了”,母亲却笑着说 “没事,老毛病了”;想起第一次在仓库粘标签,阿杰扔给他一包烟,说 “好好干,有钱赚”;想起被警方带走那天,母亲追在警车后面喊 “冬子,妈等你”,声音在风里飘得很远……
这些回忆像刀子,每想一次,心就疼一次。
就在面包车即将驶入南郊物流园大门时,异变陡生!
路边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启动,车灯都没开,像条疯狗般猛地冲了过来!“砰 ——!” 巨大的撞击声瞬间炸响,金属扭曲的 “嘎吱” 声刺得人耳膜发疼!面包车的尾部被狠狠撞了一下,车身失控地打着旋冲向路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像野兽的哀嚎!
陈立冬在巨大的惯性下,身体狠狠撞向副驾驶车门,额头 “咚” 地撞在车窗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 —— 不是撕裂,是崩裂,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碎了,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来,顺着腹部往下淌,很快浸透了夹克和裤子,连座椅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有埋伏!重复,有埋伏!” 开车的便衣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方向盘,对着对讲机大吼,同时猛地踩下油门,试图往前冲。
可越野车像跗骨之蛆,再次加速撞了上来!“砰!” 又是一声巨响,面包车的后保险杠被撞得脱落,掉在地上发出 “哗啦” 的响声。与此同时,一辆摩托车从侧面轰鸣着逼近,车手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脸,手里举着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枪口对准了驾驶室!
“小心!” 开车的便衣猛地打方向盘,手肘狠狠撞在仪表盘上,发出 “咚” 的一声,却顾不上揉。
“砰!” 射钉枪的声音响起,面包车的后车窗应声而碎,玻璃碴四溅,有的落在陈立冬的肩膀上,冰凉的碎片刺得他一哆嗦。他张着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溅在方向盘上,像一朵暗红的花。
这不是试探,是谋杀!王猛的人根本没信他,他们早就布好了局,要在这里除掉他这个 “叛徒”,顺便把警方的行动组引出来一网打尽!
越野车第三次撞了上来,这次撞的是驾驶座一侧。车门被撞得凹陷进去,开车的便衣闷哼一声,肩膀显然受了伤,却依旧死死握着方向盘,试图把车往物流园里开 —— 那里有警方的埋伏。
陈立冬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里的一片落叶,被不断抛甩。腹部的疼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虚无感,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视野越来越暗,耳边的撞击声、枪声、对讲机里的喊叫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偏过头,看向开车的便衣 —— 对方的额头上渗着血,却依旧咬紧牙关,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另一只手还在试图保护他,用胳膊挡在他身前,防止他再次被撞。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腹部 —— 夹克和裤子都被血浸透了,暗红色的血液还在不断涌出,在座椅上积成一小滩,温热的液体粘在皮肤上,慢慢变凉。
意识彻底沉下去之前,他脑子里最后闪过的,是母亲的脸 —— 母亲站在老家的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煮鸡蛋,笑着说 “冬子,快吃,还热着呢”。
那笑容,像一束光,却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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