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春节如约而至。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翠花也一年年变老了。
虽然过一次年就老一岁，翠花还是喜欢过年，从小就喜欢过年，年纪大了还是喜欢过年。
好像这么大的成年人说喜欢过年有点不好意思，像是孩子心性，但翠花毫不掩饰自己喜欢过年的想法。喜欢就是喜欢，管他别人怎么说呢。你自己不说出来，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翠花在南屋炸年货、蒸年糕，小龙小虎围着翠花转过来转过去，趁她不注意就叼一块鱼放嘴里。
“你们俩别偷吃了，小心吃多了上火，赶紧去啃几块青萝卜！”
小龙小虎一手拿着炸货，一手拿着半根青萝卜，一溜烟就跑了。
鑫鑫陪着大娘在灶房里忙活。
自从鑫鑫放寒假，翠花立马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松了绑，浑身都轻松了，早年光芒光彩在家的时候都没这么轻松。鑫鑫做事太麻利了，比个小闺女干活都细致，又有力气，简直是天选打工人。
也不知道今年光明和秀秀回家过年不，这都腊月二十七了，还没有信，估计是不回来了。
反正大家都习惯了他俩不在家，回不回的无所谓，也没有人特别期盼。翠花观察了鑫鑫和小虎的神情，并没有异样，也就放心了。
今年还有一件喜事，四勇要带着小史和思恩回来过年，今天就到家了，大勇娘得到消息就开始准备，激动地在屋里转圈。
腊月二十二翠花去了一趟娘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淑红故意装作吃醋的样子：“看吧，小儿媳一来，娘的眼里就看不着我这大儿媳了，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翠花笑着拍打淑红，“你这当大嫂的脸皮真是厚，都多年的老媳妇了，还跟婆婆撒娇吃醋，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去跟弟妹争宠啊。还新人旧人的，那是指男人的媳妇！”
淑红捂嘴：“男人媳妇，婆婆媳妇，不都是媳妇嘛！我这老媳妇有婆婆在就能撒娇的，是不是娘？”
“嗯嗯嗯。”
现在不论是谁，不论说什么，都是“嗯嗯嗯。”
大勇娘心里高兴着呢，儿子媳妇孙子，都在身边，年年都是满满一屋人，她心里可熨帖。
今年家里人都回来了，是历年来人最齐全的一年。
不仅张家人齐全，郝家人也齐全。因为光明和李秀秀也回来了。
翠花去村里磨坊结了今年的账，快到年关了，总不能拖到年后。
到家的时候，发现屋门大开着，屋里坐着两个穿得臃肿的人，细看才惊觉，这不是郝光明和李秀秀嘛！
这两个家伙，这是回来过来了？回家来也不打个招呼，不说一声，家里这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回来了？
“大嫂！你回来了？”光明赶忙上前，搓着手打招呼。李秀秀跟在后面，也点头哈腰的。
翠花看两人一眼，这两个人，在外面待一段时间，回来的态度就好一点，看来在外面没人顺着他俩，这是吃过苦头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打个招呼？”翠花看一眼在一旁垂手而立的鑫鑫。
这孩子，又不是自己做错了事，为啥这么一副不自信的模样？比起这对不靠谱的爹妈，翠花觉得鑫鑫真是歹地里出了好竹，简直不要太可心。
光明很奇怪，“我跟大哥说了啊，刚开始没买上票就没敢说，后来买上票了，就在出发前给大哥打电话说了一下，大哥没跟你说吗嫂子？”
翠花撇撇嘴，心里暗骂光景不靠谱。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收拾一下过年，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说，年后你们要想走不要偷偷跑了，没人会拦着你们。”
翠花想起他们一次又一次把孩子舍下偷偷跑掉，心里就有气。
谁在两人竟然异口同声：“不走了，以后再也不会走了。”
“什么？”翠花惊叫出声，脑海中瞬间转了几个心思。
他们不走了，鑫鑫和小虎怎么办？他们留下干什么？家里的地要不要承包给他俩？
很多想说的话堵在心口，还是等光景一会回来再说吧。
翠花看鑫鑫低眉垂手站在那里，应该是跟爹妈叙过旧了，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鑫鑫，你再去炒两个菜去，把过年做的炸货摆上两盘。”
鑫鑫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南屋灶房。
刚才一进门，鑫鑫看到亲爹亲妈，脸上却是惊吓多过惊喜。李秀秀本就不乐意了，现在看翠花这么指使鑫鑫干活，更是不乐意。
看刚才鑫鑫在摆饭，难不成这一桌子晚饭也是鑫鑫做的？
李秀秀越想越气，似乎马上就要把不满发泄出来，光明使劲瞪了她一眼。
“大哥一会就回来？放假了？”
“嗯。”
“小虎这是出去玩了？天快黑了，还不回来？”
“嗯。”
翠花兴趣缺缺，只觉得心头很沉，很堵得慌。光明挑起的话头也是随意应付，一切等他大哥回来再说吧。
三个大人坐在堂屋，大眼瞪小眼，没人说话。
大门口一阵自行车的响声，是光景回来了。光明立马起身，迎了出去。
李秀秀站起来，看了一眼翠花，又慢慢坐下了。
光景一进门就看到李秀秀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鼻子里便很有情绪地“哼”了一声。
“大哥，你回来了。”李秀秀总算是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俩怎么回来了？”光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把三个人都惊得呆了呆。
翠花觉得吧，光景这个说话噎死人的毛病，只有在面对光明两口子的时候，不算是毛病。
算是本事。
光明和李秀秀也没想到大哥这么不客气，本以为他俩回来了大哥大嫂是很愿意很欢迎的，没想到大哥这语气，似乎是嫌弃看到他俩。
光明心里也突然涌上委屈和气愤：“我俩为啥不能回来，这是我的家呢！”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儿子不？”
光景不好刺啦李秀秀这个弟媳妇，便把火力都集中在了光明身上。
说到两个孩子，光明总是理亏。便没有再说话。
“刺啦”一声，是鑫鑫在南屋炒菜。昏黄的灯泡下面，是少年忙碌晃动的身影。
屋里几个人看着南屋，又陷入了沉默。实在没什么话可说。
门外传来一阵笑闹声。是小龙小虎回来了。
李秀秀激动地站起来，他的儿子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不知小虎长高了多少？
屋门被“砰”地踢开，这两个孩子，开门从来不用手，都是用脚的。
两个孩子缠闹着进门，看到屋里两个陌生的人，一时竟没有认出来，待看清是谁，小龙拍着小虎大喊：“哈！虎！你亲爹亲妈回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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