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顶层的套房内,徐远峥背对房门,面朝窗外沉沉的夜幕。月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在外,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孤峭而决绝。
“外面的钉子,清理干净了?”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
暗影中,“夜枭”如同鬼魅般无声显现,深蓝色工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回将军,三处暗哨,两个是毛人凤的人,一个是郑介民安插的眼线,都已‘妥善安置’,十二小时内不会有人察觉异常。”他的汇报平静得仿佛在说今晚的月色。
徐远峥缓缓转身,灯光照亮他半边脸庞,眉骨上的疤痕在光影下更显凌厉。“白景明呢?”
“情绪抵触,但求生欲很强。”“夜枭”上前一步,将一张折叠的薄纸放在茶几上,“这是他用密写药水草拟的、关于戴局长最后交给他的任务核心摘要。他坚持,必须见到您本人,才肯说出全部,尤其是关于‘锋镝计划’的最终执行人和启动方式。”
“锋镝计划?”徐远峥眼中精光暴涨,仿佛有惊雷在其中炸响。他拿起那张纸,走到灯下,指尖微微用力,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清君侧,固国本,待东风。”
清君侧…固国本…待东风…徐远峥的心脏剧烈跳动,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却又无比清晰的结论!戴老板临终前,看到的“君侧”是谁?需要固的“国本”是什么?而这“东风”…这“锋镝”…。“他还说了什么?”徐远峥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他说戴局长坠机前最后一次密谈,曾痛心疾首,言‘家贼难防,引狼入室,根基动摇’…似乎…与美国人最近的某些越界行为,以及局内某些高层的态度转变有关。而且,”“夜枭”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暗示,毛人凤可能并非完全被动,甚至有意纵容,以此换取支持,清除异己。”
一股混杂着愤怒、失望与凛然寒意的情绪瞬间席卷徐远峥全身!毛人凤……如果他并非不知情,而是默许,甚至成为合作者?为了扳倒郑介民等对手,巩固自身权力,他不惜与虎谋皮,引狼入室?那自己这个戴笠留下的、手握“清君侧”密令的“孤臣”,在他眼中,又是什么?是需要铲除的绊脚石,还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弃子?
“郑耀先和刘铭章那边情况如何?”徐远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郑耀先调动了人手,秘密调查下关码头,似乎意在引蛇出洞,目光已聚焦于美国人可能的活动区域。刘铭章和苏晓晚通宵达旦,试图破译那组超高频信号的源头和内容,目前进展不明,但压力巨大。”夜枭补充道,“此外,我们监听到一个未经证实的模糊信号片段,破译难度极高,但核心词汇似乎涉及‘清洗’和‘授权’。”
“清洗……授权……”徐远峥踱步至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墙壁,脑中飞速整合着信息。下关码头、超高频信号、清洗授权、毛人凤的态度、戴笠的密令……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巨大的、正在酝酿的阴谋风暴!
“通知我们的人,”徐远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启动‘惊蛰’预案,级别甲中。重点监视下关码头、毛人凤官邸、郑介民宅邸,以及美国新闻处和领事馆区域!我要知道,这股‘东风’究竟会从哪个方向吹来,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是!”夜枭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
徐远峥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感受着无形却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戴老板,您留下的这盘残局,步步杀机,学生该如何落子,才能不负您的嘱托,守住这风雨飘摇的国本与薪火?
行动处办公室,郑耀先一夜未眠。
他站在南京市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在下关码头区域和几个可能的信号接收点之间来回移动。脑海中,“镰刀”罗中立那个十字警示不断闪现。联络点暴露,静默指令。这背后,是组织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还是“镰刀”本身已出问题?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在旋涡彻底吞噬一切之前,找到那个能撬动局面的支点,并将至关重要的情报送出去。
“处长!”马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进!”
马奎推门而入,尽管手臂还缠着绷带,但精神振奋。“码头那边有重大发现!”
郑耀先眼神一凛:“说!”
“我们的人在下关三号码头附近的一个废弃仓库,发现了这个。”马奎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还有这些,是远距离拍摄的。昨晚有几艘挂靠在洋行名下、但船员行踪诡秘的货船靠岸,卸下的箱子都由持特殊证件的人接管,直接运走,查不到去向。我们跟踪了其中一辆车,最后消失的区域靠近美国领事馆的附属仓库区!”
郑耀先解开油布,那个造型奇特、带有散热孔的金属盒子再次映入眼帘。他拿起照片,上面是模糊的搬运过程和车辆背影。持特殊证件……洋行货船……美国领事馆区域……造型奇特的设备。这一切线索,都死死咬住了那个他不愿相信,却又越来越清晰的目标——外部势力的深度介入!
“还有,”马奎继续汇报,声音压低,“排查殉职看守背景有初步结果,其中两人,最近半年银行账户各有几笔不明来源的款项存入,数额不大,但时间点很巧合,都是在一些涉及高层行程或物资调动的敏感任务前后。”
内部被渗透了!而且可能不止一两个!郑耀先感到脊背发凉。对手的能量和渗透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马奎,做得很好。码头那边,继续监视,但务必小心,对方很警觉。殉职人员的线索,秘密追查下去,但要绝对保密,我怀疑……我们内部的眼睛,比我们想的要多。”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另外,准备一辆不起眼的车,我要出去一趟。”
马奎肃然点头:“明白!我亲自安排!”
马奎离开后,郑耀先盯着那个金属盒子和照片,眉头紧锁。他需要将这些东西,连同他对美国势力介入、内部可能被渗透的判断,尽快送出去。但“镰刀”的联络点已暴露,他必须冒险启用那条极少动用、风险极高的紧急备用渠道——通过城西一家看似普通的“济世堂”药铺,与一个代号“掌柜”的联络人进行单次、短暂接触。
这是一步险棋,但他别无选择。
电讯处地下机房,天色微明。
刘铭章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最后一段演算数据记录在加密笔记本上。苏晓晚伏在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疲惫。
一夜的奋战,他们虽然未能完全破译那组超高频信号,但却有了突破性发现——通过对比分析信号底层载波的细微谐波特征,他们成功分离出了一段被重复使用的、极其简短的定位校验码,并通过复杂的三角测算,将信号源大致锁定在了金陵大学附近的美国新闻处及领事馆区域!
更令人心惊的是,刘铭章尝试用这个定位校验码作为密钥,反向破解之前截获的几段加密指令碎片。尽管无法还原全部内容,但他破译出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关键字段——“清洗名单确认”、“甲级授权下达”、“零点启动待命”!
清洗名单!甲级授权!零点启动!
每一个词,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阴谋的气息!这绝不仅仅是情报交换,而是要动手了!一场针对内部人员、经过“授权”的“清洗”即将展开!而“零点启动”,正是行动的信号!
“副处长,有结果了吗?”苏晓晚被刘铭章轻微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急切地问道。
刘铭章将笔记本推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坐标和破译出的字段。苏晓晚看着那些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他们真的要…”
刘铭章沉重地点了点头。“晓晚,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赵处长。”他想起赵德明之前的刁难和可能的背景,心中充满了忧虑。
“我明白!”苏晓晚用力点头,眼中虽然恐惧,却更多了一份坚定。
就在这时,机房的内线电话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这一次,铃声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仿佛预示着不祥。
刘铭章与苏晓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赵德明几乎是气急败坏、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的声音:“铭章!出大事了!刚才官邸传来消息,毛局长…毛局长在官邸书房遇刺了!”
如同平地惊雷,在刘铭章耳边炸响!他握着话筒的手指瞬间僵硬!
毛人凤遇刺?!在这个各方势力暗中角力、美国人疑似介入、清洗指令已然下达的致命时刻?!
是灭口?是嫁祸?还是“清洗”的序幕,已然拉开?!
“情况怎么样?”刘铭章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声音干涩地问道。
“不清楚!沈处长已经带人赶过去了!封锁了消息!他命令所有处长级别以上人员,立刻、马上到官邸集合!不得有误!你快点!”赵德明的声音带着颤抖,说完便猛地挂断了电话。
刘铭章缓缓放下话筒,转向一脸震惊的苏晓晚,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毛人凤在官邸遇刺,情况不明。沈醉命令所有高层立刻集合。”
苏晓晚吓得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刘铭章的大脑飞速运转。毛人凤遇刺太突然了!是谁动的手?是徐远峥?是郑介民?还是那股隐藏在“清洗名单”和“零点启动”背后的、与美国势力勾结的黑手?目的何在?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也可能是一个浑水摸鱼的契机!他必须立刻去官邸,了解第一手情况!同时,他必须将刚刚破译出的“清洗名单”和“零点启动”的警告,想尽一切办法送出去!组织的安危,系于一线!
“晓晚,”刘铭章语气急促而严肃,“你守在这里,继续监控所有信号,尤其是与‘清洗’、‘启动’相关的!有任何异常,立刻记录!等我回来!”
说完,他抓起那个记录着破译结果的加密笔记本,塞进内袋,匆匆冲出机房,与同样接到消息、正快步走向大楼门口的郑耀先撞个正着。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凝重,以及一丝心照不宣的决然。
没有言语,两人迅速坐进郑耀先的车里。车子引擎轰鸣,朝着颐和路毛人凤官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南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即将倾盆而下。而他们都知道,这场风暴,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猛烈、更加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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