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湿气，穿透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保密局大楼内，大部分区域已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郑耀先站在办公室窗前，指尖那枚藏着最高预警的空心硬币似乎还在发烫。“九皋”的信号已经发出，但他清楚，一个象征性的警告远远不够。“总体战”的魔鬼在于细节，在于那些具体的实施方案。他需要证据，需要确凿的、能揭示其全部狰狞面目的文件。
“静默”的指令如同紧箍咒，但“子午计划”这个从纲要中惊鸿一瞥蹦出的名词，带着不祥的气息，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这显然是“焦土”策略的核心组成部分，甚至可能是最先启动的雷霆一击。等待，就是坐视灾难发生。他必须冒险，必须在敌人全面启动这台毁灭机器之前，拿到最核心的蓝图。
他的目标，锁定了机要室旁边那间由林寒直接掌控的、存放最高密级现行文件的加密资料室。那里是“总体战”细化方案最可能存放的地方。硬闯无异于自杀，他需要的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和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
机会很快来了。沈醉虽然失势，但其经营的总务处盘根错节，毛人凤下令进行深度清查，旨在彻底剪除其羽翼。这项任务复杂而敏感，涉及大量人事和账目核查，自然落到了行动处头上。郑耀先亲自部署，命令行动科于次日凌晨，对总务处下属的几个关键仓库和档案点进行“突击检查”，声势要大，动作要快，务必造成足够的“混乱”和“注意力吸引”。
次日凌晨四点，行动处行动科的人马如虎狼般扑向预定目标，总务处那边顿时鸡飞狗跳，求救、质疑、抗议的电话几乎打爆了相关上层的办公室。整个保密局的夜间安保力量，无形中被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郑耀先动了。他换上一身深色便装，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凭借对大楼结构和巡逻规律的极致熟悉，避开主要通道和监控，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位于大楼西翼顶层的加密资料室区域。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散发着惨淡的光。资料室厚重的铁门紧闭着，德国密码锁指示灯发出幽幽的绿光。郑耀先没有试图开启德国密码锁，那需要时间，且极易触发警报。他的目标是旁边一间不起眼的、存放索引卡片的辅助房间，那里有一个通风管道入口，连接着资料室的通风系统。这是大楼早期建设时留下的设计，后来改造并未完全覆盖，属于极少数人才知道的隐秘通道。
他熟练地用特制工具撬开通风口格栅，身形矫健地钻了进去。管道内狭窄而布满灰尘，他只能匍匐前进，小心避开可能的传感器。凭借记忆中的图纸，他精准地找到了通往加密资料室主库房的那个出口。
轻轻顶开格栅，他落入一片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特种墨水的味道。眼前浮现出库房内的景象：一排排高大的金属文件柜，如同沉默的巨人。他迅速来到标有“当前战略部署 - 绝密”的区域，借助微光手电，快速浏览着标签。
找到了！《“总体战”细化实施方案（初稿）》，赫然放在一个独立的加密柜里。这种机械密码锁难不住他，他屏住呼吸，耳朵贴近锁孔，手指极轻极慢地拨动转盘，感受着内部机簧细微的震动。不过几十秒，“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应声而开。
他迅速抽出那份沉甸甸的文件，靠在柜边，用微型相机开始拍摄。时间紧迫，他无法细看，只能尽可能地将关键部分，尤其是涉及“子午计划”的章节、部署图、物资清单、时间节点等一页不漏地拍下来。相机的快门声在寂静中微不可闻，但他的心跳声却如同擂鼓。
就在他拍到大约三分之二时，库房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声！有人来了！
郑耀先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迅速将文件塞回原处，关上柜门，抹掉指纹，然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退回通风管道，轻轻合上格栅。几乎就在他隐藏好的同时，资料室的门被打开，灯光亮起。透过格栅的缝隙，他看到一个穿着电讯处制服的技术员走了进来，似乎是林寒的亲信，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径直走向另一个文件柜，像是在取阅什么资料。
郑耀先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那技术员在库房里待了不到五分钟，期间似乎朝郑耀先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并未发现异常，随后便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锁门声响起，郑耀先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他不敢耽搁，沿着原路迅速退回，处理好一切痕迹，安然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此刻，天色已微亮。他将微型相机里的胶卷取出，藏入一个更隐秘的所在。这次冒险，收获远超预期。他不仅拿到了“总体战”的细化方案，更确认了“子午计划”的存在，并且拍摄到了部分关键细节，那是一个针对我方核心工业设施和交通枢纽的、极其恶毒的大规模破坏计划，启动时间迫在眉睫！
几乎在同一时间，电讯处“技术侦防中心”内，刘铭章彻夜未眠。他面前的设备屏幕上，一组新的信号特征被捕捉并放大。这组信号与他之前记录的、指向国防部和美军顾问团的异常信号存在关联，但其加密方式更加复杂，且信号中反复出现一个特定的校验码组，经过他连夜比对顾知微笔记的残篇，这个校验码组极有可能代表——“子午”！
信号的强度和在特定时段出现的频率都在增加，这通常意味着相关行动已从计划阶段进入实质性的设备测试或人员调度阶段！危险正在步步紧逼。
刘铭章迅速将这一发现加密记录，内心充满了紧迫感。他知道，郑耀先那边一定也在争分夺秒。
第二天上午，郑耀先刚在办公室坐下，准备梳理夜间所得，林寒就不请自来。
“郑处长，早。”林寒面色平静，但眼神锐利，“听说昨夜行动处搞出了不小动静？总务处那边怨声载道啊。”
郑耀先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没办法，局座亲自交代的差事，清查沈醉余毒，不能不动真格。怎么，打扰到林处长休息了？”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沈醉。
林寒推了推眼镜：“那倒没有。只是今天一早，我手下有人报告，说加密资料室附近的值班记录有些微异常，虽然没有什么，但日志显示凌晨时分有过一次短暂的访问记录异常，与常规巡查时间不符。”他盯着郑耀先，“郑处长昨夜，除了指挥行动，可曾去过西翼那边？”
郑耀先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点疑惑：“西翼？加密资料室那边？没有啊。昨夜我一直坐镇处里指挥我那帮人，后来就在办公室休息了。怎么，那边出什么事了？”他反问道，语气自然，眼神坦荡，“是不是误报？或者是沈醉的人狗急跳墙，想搞什么小动作？林处长，这方面你们电讯处可得盯紧了，那些技术上的东西，我们行动处是大老粗，不懂，但要是内部文件出了纰漏，可是天大的事情。”
他将皮球轻松地踢了回去，并再次扯上沈醉作为掩护。林寒审视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郑耀先表现得无懈可击。
“或许吧。”林寒最终淡淡地说，“只是例行问问。郑处长忙。”说完，他转身离开。
看着林寒的背影，郑耀先知道，刚才的问答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小小试探。林寒的怀疑更深了，而且已经注意到了资料室区域的异常。他必须尽快将胶卷送出去，每拖延一秒，暴露的风险就增大一分。
“子午计划”如同已经点燃引信的炸弹，滴答作响。而他手中这卷小小的胶卷，则是拆除这颗炸弹的唯一希望。他必须找到一条路，一条在“静默”中，能将这希望之火传递出去的路。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那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安全的机会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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