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酒吧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并未随着和联胜吹鸡的道歉赔款而彻底平息。江湖没有秘密，林峰强硬扣下和联胜几十号人、逼得前任话事人吹鸡亲自上门赔罪领人的事情，很快就在各个社团之间传开。这无疑进一步提升了林峰的凶名和洪安的声势，但也将他和洪安更清晰地摆在了各大势力的台前。
树大招风。林峰深谙此理。他加强了所有场子的巡逻和戒备，尤其是对陌生面孔和可疑行为的排查。他深知，和联胜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很可能就会来暗的。
果然，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两天，生意就自己“找”上门了。
这天下午，林峰正在“好味”食肆二楼的办公室里查看刀仔明整理出来的账目。虽然几家场子收入可观，但养活一百多号人，添置装备，支付各种开销，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正当他计算着如何开源节流时，小弟阿华敲门进来。
“峰哥，楼下有人想见你。”阿华的表情有些严肃，“来人自称是和联胜话事人乐哥的头马，叫阿泽。”
乐哥？和联胜的现任话事人？他的心腹亲自来找自己？林峰眉头微挑，放下手中的账本。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来报复？
“让他上来。”林峰淡淡说道，同时给楼下的阿霆使了个眼色。阿霆会意，立刻悄悄安排人手，控制了楼梯口和周边。
很快，一个穿着合身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更像高级经理人而非古惑仔的中年男人，在阿华的引领下走了上来。他大约四十岁左右，面色白净，眼神锐利而冷静，嘴角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此人正是和联胜话事人乐哥的头号智囊兼心腹——阿泽。
“林坐馆，久仰大名，冒昧打扰。”阿泽一进来，就主动伸出手，语气客气，笑容无可挑剔。
林峰站起身，与他轻轻一握便松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泽哥，稀客。请坐。”
两人落座，阿华站在林峰身后，眼神警惕。
阿泽放下公文包，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的办公室，笑道：“林坐馆真是简朴，洪安在您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还如此低调，难得。”
“小本经营，比不得和联胜家大业大。”林峰不咸不淡地回应，“泽哥今天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夸我简朴吧？”
阿泽笑了笑，推了推眼镜，不再绕圈子：“林坐馆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上次我们和联胜几个不开眼的小弟，在您的场子闹事，多有得罪，乐哥知道后非常生气，已经重重处罚了他们。我这次来，一是代表乐哥，再次向您表示歉意。”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林峰面前，“一点小小的补偿，不成敬意，还请林坐馆务必收下。”
林峰看都没看那信封，目光平静地看着阿泽：“道歉我接受了。钱，拿回去。那天该赔的吹鸡哥都赔到位了，洪安虽然穷，但还不缺这点钱。泽哥有话不妨直说。”
阿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笑容不变，将信封收了回去：“林坐馆果然快人快语。好，那我说第二件事。乐哥很欣赏林坐馆的能力和魄力，觉得你是个人才。江湖打打杀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说到底，大家都是求财。乐哥想介绍一条财路给林坐馆，不知道林坐馆有没有兴趣？”
“哦？什么财路？”林峰不动声色。
阿泽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药丸（摇头丸）生意。现在市面上的‘蓝精灵’、‘蝴蝶’都很抢手，利润极高。我们和联胜有稳定的货源和销售渠道，但在湾仔这边，一直缺少一个像林坐馆这样有实力、有魄力的合作伙伴。只要林坐馆点头，货源我们提供，销售网络我们也可以帮忙搭建，洪安只需要负责看住场子，确保安全，每个月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甚至可能更多。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社团头目心动的巨款。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阿华屏住了呼吸。楼下的嘈杂声仿佛也远去。
林峰看着阿泽那自信满满、仿佛笃定他不会拒绝的表情，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泽哥，”林峰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替我多谢乐哥的好意。但是，不好意思，这条财路，我洪安不碰。”
阿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林坐馆，你不再考虑一下？这其中的利润…”
“不用考虑。”林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林峰出来混，有自己的规矩。洪安的场子，黄、赌我管不了那么宽，但毒，绝对不行！谁碰，我就斩谁的手！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原则问题。害人害己、断子绝孙的钱，我赚了睡不着觉。”
阿泽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那副商业精英的伪装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林坐馆，话不要说得太满。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乐哥一片好意，你这样直接拒绝，是不是太不给和联胜面子了？断了别人的财路，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林峰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泽哥，你是在威胁我？”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面子是互相给的。乐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规矩，也不会改。如果和联胜觉得我林峰挡了你们的财路，想玩什么花样，我随时奉陪。不过，我也提醒泽哥一句，湾仔，可不是和联胜最大。把我惹火了，我自己不做，你们也别想做！”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阿华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楼下的阿霆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堵在了楼梯口。
阿泽死死盯着林峰，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动摇或者伪装，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冰冷的坚定和不容置疑的霸气。他知道，今天这趟是白来了，而且谈崩了。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好！很好！林坐馆果然有性格！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带给乐哥。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送。”林峰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起身。
阿泽冷哼一声，拎起公文包，阴沉着脸，快步下楼而去。楼下传来一阵短暂的骚动，随即是汽车引擎愤怒的咆哮声远去。
办公室里，林峰缓缓靠回椅背，眼神深邃。他知道，彻底得罪了和联胜这条庞然大物，未来的麻烦绝对不会少。药丸生意利润巨大，和联胜绝不会轻易放弃湾仔市场，明的不行，一定会来暗的。
“阿华。”
“在，峰哥！”
“通知下去，所有场子，从今天起加倍小心！严查任何兜售药丸和面粉的人！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控制起来报告！特别是晚上，每个场子至少增加一倍人手！告诉飞机、东莞仔他们，眼睛都放亮一点！”林峰沉声下令。
“是！峰哥！”阿华立刻领命而去。
林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必须未雨绸缪。
然而，麻烦似乎总喜欢接踵而至。就在阿泽离开后不到三个小时，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好味”食肆门口。
黄启发带着一个同样穿着西装，但气质更加冷硬、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那个陌生男人一进来，目光就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林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味道。
“林坐馆，又来打扰了。”黄启发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同事，湾仔区扫毒组的组长，吴永孝高级督察。”
扫毒组？林峰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站起身：“黄Sir，吴Sir。两位阿Sir一起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他示意两人坐下。
吴永孝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林峰。黄启发打了个哈哈：“指教不敢当。就是听说，林坐馆最近威风得很啊，连和联胜乐哥的面子都驳了？还是关于药丸生意的大买卖？”
消息传得真快。林峰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黄sir得到消息的速度真快啊！黄Sir说笑了，我只是个正当商人，开开门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而已。什么药丸生意，我听不懂。和联胜的朋友倒是来过，想合作开连锁超市，我觉得实力不够，就婉拒了。怎么，这也犯法吗？”
吴永孝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林峰，我们在各大社团都安插有卧底，我们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不用在我们面前演戏。阿泽来找你谈什么，我们已经摸清了。你拒绝了他，也算你还有点底线和良知。”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刀：“但是，和联胜话事人阿乐做事不择手段，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在湾仔散货，明的暗的，防不胜防。到时候，你的场子就会变成毒窟，o记和扫毒组就会天天上来扫你的场！你生意做不成，麻烦不断！”
林峰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吴永孝继续说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我们扫毒组，想跟你合作。”
“合作？”林峰挑眉，“吴Sir想怎么合作？让我给你们当线人？提供和联胜的贩毒证据？”
“你可以这么理解。”吴永孝毫不避讳，“我们收到可靠线报，和联胜在湾仔有一个隐藏很深的药丸仓库和加工点，但具体位置还不确定。你在湾仔地面熟，人手也多，我要你帮我找出这个仓库！”
林峰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吴Sir，你让我一个古惑仔，去帮警察找另一个社团的毒品仓库？这要是传出去，我还用在江湖上混吗？”
“不是白帮。”黄启发插嘴道，语气带着诱惑，“只要你提供准确情报，让我们成功捣毁这个仓库，抓到主脑。我们可以保证，以后o记和扫毒组对你的场子‘格外关照’，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打掉了和联胜的仓库，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至少能清净一阵子。”
林峰沉吟起来。他确实想借警方的手打击和联胜，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但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一旦答应了，就等于被警方抓住了把柄，以后很可能就会被一步步拖下水，成为他们操控的棋子。
但他同样清楚，如果拒绝，警方很可能也会因此记恨，以后处处刁难。而且，和联胜的毒品如果真的流入湾仔，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场子，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利弊，林峰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看着两位警官，语气不卑不亢：“两位阿Sir，我林峰开门做生意，求的是财，求的是安稳。我不想惹麻烦，但也绝不怕麻烦。和联胜想在我的地盘搞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帮警察做事，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有我的规矩，也有我的底线。不过…”
他看着吴永孝：“如果我不小心‘听说’或者‘发现’了什么关于违禁品的线索，作为一个良好市民，我想我有义务向警方报告，对吧？至于警方怎么处理，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吴永孝和黄启发对视一眼，都听明白了林峰的潜台词：他不会主动去做线人，但愿意在“不经意间”透露情报，并且要撇清关系。
“很好。”吴永孝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却更显冰冷的笑意，“希望林坐馆的‘听说’会很快，也很准确。我的电话，黄Sir有。有了消息，直接打给我。”
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径直朝外走去。
黄启发也站起身，拍了拍林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林峰，识时务者为俊杰。和聪明人合作，大家都轻松。你好自为之。”
送走两位警察，林峰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前有和联胜的威胁利诱，后有警方威逼合作。江湖这条路，果然是步步惊心。
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想要在这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就必须保持清醒，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却又不能被任何一方彻底掌控。
和联胜的药丸仓库…他默默思索着。或许，可以想办法让飞机或者东莞仔手下那些机灵的小弟，故意去和联胜的地盘“惹点事”，或者通过某些渠道“打听打听”？
一场借力打力、驱虎吞狼的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林峰，正是这盘棋局中，最关键的那颗棋子，也是…最危险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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