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黑八”台球俱乐部深处,那间隔音效果极佳的密室,仿佛与外界喧嚣的夜生活处于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沙立几乎是瘫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先前那通打给阿泰的电话耗尽了他强撑的镇定。他面前那杯昂贵的威士忌,冰块早已融化,稀释了酒液,如同他此刻涣散的勇气。三百万美金的货,不仅仅是钱,更是他在猜霸集团内地位的象征,更是他向上攀爬的阶梯。如今,阶梯被人一脚踹断,还搭上了一个得力手下的性命。印度帮迪让那张带着狞笑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电话的另一端,龙门表面上的掌舵人阿泰,面无表情地听着沙立语无伦次、夹杂着愤怒与恐惧的叙述。他没有催促,只是偶尔用简短的“嗯”、“说清楚地点”、“还有吗”来引导对方吐出更多信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阴影角落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林峰就坐在那里。他没有像沙立那样放纵情绪,也没有阿泰那种公式化的冷静。他仅仅是在那里,指尖一支缓缓燃烧的香烟,烟雾缭绕中,面容平静得如同深潭。但密室内的所有人,包括刚进来不久的神灯和骆天虹,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刀仔明坐在林峰侧后方稍远一些的位置,将从沙立处得到的信息迅速整理成结构化的条目,同时找出了曼谷城市地图,标记出沙立提到的几个模糊地点。
神灯则依旧一副与现场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悠闲模样。他穿着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趿拉着人字拖,一屁股坐在沙立旁边的空位上,甚至还自顾自地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美滋滋地呷了一口。他眼睛眯着,像只假寐的老猫,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沙立话语里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地名,以及其中可能被忽略的关联。
骆天虹,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他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精悍强健的体魄。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仿佛在凝视着自己脚下的阴影,但整个房间内,他散发出的那种纯粹而危险的攻击性,几乎凝成了实质。
阿泰终于结束了与沙立的通话,他捂住话筒,转身走到林峰身边,微微俯身,用极低的声音,清晰而简练地复述了沙立的诉求和已知情报:“沙立,老码头三号仓,价值三百万美金的货被印度帮的迪让带人劫了,死了一个叫坎猜的手下。他愿意按约定支付六十万美金佣金,请求我们出手夺回货,并给予印度帮严厉教训。他提供了几个可能的据点:城北‘金孔雀’地下赌场、湄南河西岸废弃的‘丰隆’货柜码头、以及迪让可能藏身的两个情妇住所,分别在素坤逸路和拉玛九区。”
林峰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吸了一口烟,然后将其在烟灰缸边缘轻轻磕了磕,烟灰无声落下。他的目光扫过阿泰,落在刀仔明身上。
刀仔明立刻会意,抬起头,语速平稳地补充分析:“峰哥,沙立提供的信息很零散,而且多是公开或半公开的地点。印度帮能在曼谷占据一席之地,靠的绝不是鲁莽。他们的核心窝点、运毒路线、资金流向,沙立几乎一无所知。迪让此人,贪财好色不假,但能坐到这个位置,绝非易与之辈。我怀疑,这次抢劫背后,可能有试探我们龙门,或者更深层次针对猜霸集团的意图。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落入圈套。”
这时,神灯放下酒杯,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略显沉闷的分析气氛:“哎呀,明哥,你就是想太多。沙立那小子吓破了胆,能说出这些已经不错了。想知道那些印度阿三把屎拉在哪个茅坑,还得靠我们自己去闻嘛。”他笑嘻嘻地转向林峰,“老板,这种钻下水道掏消息的脏活累活,当然是我这种老油条最拿手啦。曼谷这地方,别的不多,就是蛇虫鼠蚁多,给点阳光(钞票),他们什么都能给你打听出来。给我二十四小时,保证把迪让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查出来,顺便摸摸他们那条‘隐形的毒蛇’到底藏在哪个洞里。”
他口中的“隐形的毒蛇”,指的是印度帮那条极为隐秘、连警方都难以摸清的核心运毒通道。
林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沙立是突破口,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无能,也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好利用。”他看向神灯,“神灯,情报要快,要准。重点是他们的核心仓库、运输节点、以及迪让未来二十四小时内的确切行踪。钱不是问题。”
“得令!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神灯一拍大腿,站起身,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晃悠着就往外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泰语小曲。
林峰的目光转向骆天虹。
骆天虹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头,眼中那压抑的战意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燃烧起来,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目标?”
“等神灯的消息。目标,迪让,及其直属武装力量。以雷霆之势,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夺回货物。但要记住,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报复,是立威,也是敲山震虎。”林峰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杀伐之意,让一旁的阿泰都微微凛然。
“明白。”骆天虹言简意赅,重新垂下目光,但周身肌肉已经微微绷紧,仿佛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一击的猎豹。
最后,林峰看向刀仔明:“阿明,根据神灯传回的情报,制定几套行动方案。强攻、渗透、伏击,都要有预备。目标是高效、低损、震慑。同时,留意印度帮可能的后手,以及……猜霸集团内部,特别是沙立身边,是否有异常反应。”
“是,峰哥。我会准备好所有可能的应对方案,并启动我们对沙立及其身边人的监控程序。”刀仔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专注。
指令清晰下达,庞大的机器开始无声地运转。
林峰重新靠回沙发背,闭上眼睛,指间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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