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晋西北的寒风，刮过山峦，发出鬼哭般的嘶吼。
“天巢”基地的地下兵工厂，却是一片不夜的白昼。
刺目的电弧光中，一辆辆崭新的59式坦克驶下流水线，履带碾过地面，发出低沉而坚定的轰鸣。
年轻的战士王小栓，正用一块干净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所在车组坦克的前装甲。
冰冷的触感，和上面那个用血一样鲜红的油漆喷涂的五角星，让他狂跳的心脏感到一丝安宁。
他才十七岁。
这是他第一次要上真正的战场。
不是打一枪就跑的游一击。
而是开着这种几十吨重的钢铁怪物，去和鬼子的主力兵团硬碰硬。
身后传来脚步声。
独臂老兵陈石头，叼着一根没点燃的卷烟，默默站在他身后。
“怕了？”
陈石头的嗓音，被烟火和硝烟熏得粗粝。
王小栓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老班长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和那条在风中微微晃荡的空袖管，用力摇了摇头。
“不怕！”
少年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陈石头没说话。
他伸出仅剩的右手，重重地拍了拍那厚达百毫米的倾斜装甲。
“有它在，你怕个球。”
“当年，老子们弟兄几个，抱着集束手榴弹往鬼子那铁王八身上扑，连个响都听不见就没了。”
陈石头看着眼前这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浑浊的眼睛里，映着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光。
“现在……”
“该轮到鬼子怕了。”
……
联合指挥中心。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分割成三个画面。
李云龙。
丁伟。
孔捷。
铁三角，三巨头。
在决战前的最后一夜，以一种他们自己都觉得魔幻的方式，聚在一起。
没有讨论战术。
没有分析敌情。
所有的计划，都已在“霸王”方案中被推演了无数遍。
所有的部队，都已在预定位置蓄势待发。
此刻，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又苍老的脸。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战前”的特殊味道，是决绝，是期待，也是一丝对未知的紧绷。
最终，还是最稳重的孔捷，端起了面前桌上的一个搪瓷杯。
杯子里，是清冽的白酒。
他看着屏幕里的两个老战友，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指挥部里跳动的光。
“老李，老丁。”
孔捷的声音有些干涩。
“还记吗？苍云岭，那时候叫新一团。”
“全团上下，就那几条破枪，汉阳造都算得上是好家伙，被坂田追得跟丧家之犬一样。”
孔捷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屏幕一角。
那里，正实时显示着“天巢”基地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坦克方阵。
“谁能想到……”
“谁他娘的能想到，有朝一日，咱们能跟小鬼子摆开这么大的阵仗。”
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要一口，吞掉他整个华北方面军！”
一番话，让丁伟和李云龙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啊。
谁能想到呢？
从泥腿子到钢铁洪流。
这中间，隔着多少兄弟的命，隔着多少不眠不休的日夜，隔着多少血与火的挣扎。
丁伟端起了酒杯，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老孔说的对。”
“想当初，咱们仨，谁不是穷得恨不得把铜板掰成两半花？”
“能拉出一门九二式步兵炮，都够吹半年的牛了。”
他笑了。
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老子这辈子，打过无数的仗，有胜有败。”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硬气！”
他的目光扫过李云龙，又扫过孔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嘶吼！
“这一杯！”
“敬那些年！死在冲锋路上，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弟兄们！”
“是他们用命，给咱们铺平了今天这条路！”
话音落下。
三人同时举杯，隔着千里的屏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烧得人心口发烫。
李云龙重重地将杯子砸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
他的眼睛，红得要滴出血。
赵家峪村那三百一十二口人的冤魂，就在眼前。
那些抱着炸药包，消失在爆炸火光中的战士，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他抓起酒瓶，又给三人各自倒满了第二杯酒。
酒液因为他颤抖的手，洒出来一些，在桌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敬完了兄弟，就该敬敌人了！”
李云龙的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杀气和狂暴！
“他娘的冈村宁次！他娘的狗日的小鬼子！”
“从他们踏上咱们这片土地开始，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他猛地举起酒杯，杯中的酒液剧烈晃动，仿佛也感受到了他那沸腾的怒火！
“这一杯！”
“敬即将被我们亲手埋葬的侵略者！”
“祝他们，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干！”
丁伟和孔捷的血液，也被彻底点燃！
“干！”
第二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这一次，没有悲伤，没有缅怀。
只有豪情万丈，只有直冲云霄的杀意！
放下酒杯，指挥部里的气氛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在燃烧，在为即将到来的，那场决定民族命运的决战而咆哮！
他再次拿起酒瓶，倒上了第三杯，也是最后一杯酒。
他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无比郑重。
他没有立刻举杯，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边。
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他们三个老家伙发疯的年轻人。
林凡。
李云龙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凡，又透过屏幕，看着那头的丁伟和孔捷。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声音不再是咆哮，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重量。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最后一杯！”
“为了新中国！”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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