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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四个人和满桌的罪证封存在其中。那张由李瑞绘制的“蜘蛛网”图纸,像一头怪兽的解剖图,摊在桌子中央,无声地宣告着一场风暴的临近。
马叔重新点上了一根烟,这次没人阻止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上升,像一道灰色的、疲惫的魂。李瑞坐立不安,一会儿拿起录音笔,一会儿又放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苏晓则戴上了白手套,将那些泛黄的卷宗和票据,按照时间顺序重新整理了一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举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只有林舟,平静得像风暴的中心。
他看着自己这支临时拼凑起来,却战斗力惊人的“卧龙凤雏”团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证据是子弹,现在已经上膛了。”
他拿起桌上那支红色的记号笔,在那张图纸上,刘三囤积的那片城郊土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醒目的圆圈。
“但是,我们不能主动去开枪。”林舟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做的,是让猎物自己兴奋地跳出来,昂首挺胸,走到我们的枪口前,甚至,主动要求我们扣动扳机。”
“你的意思是……钓鱼?”李瑞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但随即又被疑虑覆盖,“怎么钓?刘三是地头蛇,精得跟鬼一样。鱼饵不够香,他不会上钩。鱼饵太香了,他又会怀疑有诈。这个度,不好把握。”
“没错。”苏晓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而且,这个消息必须通过一个绝对可靠,但又看起来‘不可靠’的渠道放出去。要让他深信不疑,同时又找不到源头。”
马叔弹了弹烟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事儿,得找个本地人。而且得是个有分量,又跟咱们没直接关系的人。”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林舟身上。他们知道,林舟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人选。
林舟没有卖关子,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张红山县的行政地图,手指点在了县政府大楼的模型上,最终落在一个名字上——秦峰。
“秦副县长,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林舟说,“他是县领导班子成员,他说的话有分量。他渴望改变,有破局之心,这是我们的合作基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我们的人,但刘三和赵文德并不知道这一点。在他们眼里,秦峰只是个不识时务、屡受打压的愣头青,恰好是传递‘内部消息’最完美的人选。”
计划的轮廓渐渐清晰。
林舟要通过秦峰,在县里“不经意”间,泄露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省里那个传闻中的百亿级新能源项目,经过专家组的秘密考察,初步选定了红山县作为下游产业链的试点基地。而建厂需要大片的平整土地,经过遥感勘测,城郊那块地,也就是刘三囤积的地块,是最佳选择。
“这……这不是把秦峰往火坑里推吗?”李瑞咂了咂嘴,“一旦事后追查起来,他就是泄露‘机密’的源头,老赵能扒了他的皮。”
“不会。”林舟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我不会让他直接去说。我会让他,在一次县政府的内部午餐会上,因为‘喝多了’,和分管城建的另一个副职‘吵’一架。”
林舟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脑海中的沙盘,已经将这场“午餐会”推演了不下百遍。
“秦峰会借着酒劲,痛斥县里错过了太多发展机会,然后‘无意中’透露,自己前几天去省城开会,听到了省发改委的‘风声’。他会把这个项目吹得天花乱坠,但又对落地表示悲观,抱怨红山县这种地方,根本留不住金凤凰。他要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和‘说漏嘴’的懊恼,演得淋漓尽致。”
李瑞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靠,你这是官场版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啊。你确定秦峰有这个演技?”
“他会的。”林舟的语气很肯定,“为了红山县的未来,他会成为最好的演员。而且,酒桌上的话,半真半假,可信度最高,也最难追查。事后就算赵文德怀疑,秦峰一口咬定自己喝断片了,谁也拿他没办法。”
计划敲定,剩下的就是执行和等待。
当天下午,林舟用加密电话联系了秦峰,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电话那头的秦峰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舟甚至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最终,秦峰只说了一个字:“好。”
那一个字里,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接下来的两天,招待所的房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剩下的,便是等待鱼儿上钩的煎熬。
这种等待,比马不停蹄的调查更磨人。
李瑞彻底没了之前的亢奋,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坐不住,躺不下。他把那张“蜘蛛网”图纸翻来覆去地研究,甚至试图用他那套金融模型,去计算刘三的“贪婪指数”和“风险偏好”,嘴里念念有词,全是些“边际效应递减”、“沉没成本悖论”之类的胡话。
马叔则显得淡定许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沙发上打盹,或者摆弄他从粤省带回来的那两根腊肠,琢磨着是蒸着吃好,还是炒着吃香。仿佛外面那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苏晓依旧沉默,她将所有的证据材料,分门别类,装进了不同的档案袋,并用数字和字母做了加密编号。她用这种极致的严谨和秩序,来对抗内心的不确定性。
林舟是唯一一个看起来真正放松的人。他甚至从县里唯一的新华书店,买回了一本《红山县志》,每天坐在窗边,一页一页地翻看。阳光透过肮脏的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李瑞实在憋不住了,凑过来问:“我说林大组长,你这是干嘛呢?临时抱佛脚,研究本地风土人情?你就不担心刘三那老狐狸不上当?”
林舟头也没抬,翻过一页书,淡淡地说:“我在看红山县过去三十年,每一任县长的结局。”
李瑞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林舟合上书,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三十年,七任县长。三个平调,两个贬谪,一个病退,还有一个……双规了。没有一个,是从红山县这块土地上,真正高升走出去的。这里就像一个泥潭,进来的人,要么陷进去,要么拼尽全力,也只能狼狈地爬回岸边。你说,刘三和赵文德,他们怕不怕成为下一个?”
李瑞不说话了,他好像有点明白了。林舟抛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能赚大钱的项目,更是一根能让他们爬出泥潭的救命稻草。对于已经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盘踞太久,又看不到出路的他们来说,这种诱惑,是致命的。
第三天上午,消息终于来了。
不是通过秦峰,而是马叔一个在县招待所当厨子的远房亲戚,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那人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昨天晚上,刘三爷请客,就在招待所最大的包间,把县国土局、规划局、城建局的一把手全都请来了。席间,刘三爷红光满面,一瓶上万的茅台说开就开,席面上的主菜,是专门从省城空运来的大龙虾。
“那派头,跟要当县长似的!”厨子在电话里感叹。
鱼,开始围着鱼饵打转了。
到了下午,李瑞通过一些技术手段,监控到红山县本地一个房产中介的内部群里,有人在高价求购城郊那片土地周边的零散地块和民房,言明不计成本,有多少要多少。
鱼,开始试探性地触碰鱼钩了。
真正的雷声,在傍晚时分到来。
林舟的手机响了,是秦峰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秦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压抑着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
“林组长……他来了。”
“谁?”林舟的语气依旧平静。
“赵文德!”秦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他刚刚亲自到我办公室,关上门,跟我谈了半个小时。他没提项目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他只是……旁敲侧击地问我,对红山县未来的城市规划,有什么新的想法。”
林舟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猎物不但咬住了钩,甚至还开始帮着钓鱼人,考虑该用什么姿势,把自己拖上岸了。
“林组长,”电话那头,秦峰深吸了一口气,“赵文德最后说,他想代表县里,和您这位省里来的项目筹备组负责人,就‘优化红山县营商环境、吸引重大项目落地’这个议题,进行一次正式的、深入的会谈。”
秦峰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着赵文德的原话,那语气里充满了官僚式的傲慢和志在必得的贪婪。
“他还说,为了表示县里的诚意,刘三先生,作为本地的杰出企业家代表,也希望能列席会议,为省里的领导,介绍一下本地的……土地资源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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