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那盆泼出的冷水冻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水滴从柳惊鸿的裙角滴落,砸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清晰得像是在敲击每个人的心脏。
那片濡湿的深红,在华丽的嫁衣上如同一块腐烂的伤疤,刺眼又丑陋。
柳如烟脸上的得意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被柳惊鸿抬起的眼神冻在了脸上。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了前几日那种令人胆寒的疯狂。那是一片虚无,是深渊在凝视人间,平静地审视着一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虫子。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源于本能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拉开距离。
“姐姐,我……”她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死寂,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跪在地上的春禾,原本还在盘算着该如何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此刻却被那道目光锁定,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她忘了哭喊,忘了求饶,只剩下动物般的瑟瑟发抖。
就在这片令人窒ax的寂静中,柳惊鸿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从容。她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柳如烟,也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春禾。她只是转过身,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柳如烟身后不远处,一个端着茶盘的小丫鬟身上。
那小丫鬟是跟着柳如烟一同来的,一直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她的茶盘上,稳稳地放着一整套茶具,其中一把紫铜小壶,壶嘴正丝丝缕缕地冒着白气。
显然,柳如烟的剧本里,泼完冷水后,该是这位丫鬟上前,由她柳如烟亲手为姐姐奉上一杯热茶,上演一出姐妹情深、关怀备至的好戏。
现在,这杯“热茶”有了新的用处。
柳惊鸿朝着那个小丫鬟走去。
她的步伐很轻,火红的嫁衣拖曳在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小丫鬟吓傻了,端着茶盘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茶杯与茶盘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大、大小姐……”
柳惊鸿没有说话。她走到丫鬟面前,伸出手,两根手指轻巧地捏住了那把紫铜壶的提梁。她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拈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小丫鬟只觉得手上一轻,那把滚烫的热水壶,就已经到了柳惊鸿的手中。
直到这一刻,柳如烟才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她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那份装出来的关切和镇定土崩瓦解,只剩下纯粹的惊恐,“柳惊鸿!你疯了!快放下!”
她转身想跑,可双腿像是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恐惧让她僵在了原地。
柳惊鸿提着那把壶,缓缓转过身来。她看着柳如烟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仿佛一个找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
周围的下人、绣娘、太监们,已经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墙根,恨不得能穿墙而过。福伯一张老脸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翠玉尖叫着想冲上来护主,却被柳惊鸿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妹妹不是怕我着凉吗?”柳惊鸿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柔,在这混乱的院子里,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妹妹如此体贴,做姐姐的,总要有所回报才是。”
“你别过来!别过来!”柳如烟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地尖叫,彻底乱了方寸。
柳惊鸿提着壶,一步步向她走近。
“这水,温得刚刚好。”她掂了掂手中的铜壶,壶里的水晃荡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正好,给妹妹也暖暖身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惊鸿手腕一抖。
一道滚烫的水线,从紫铜壶嘴里激射而出,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没有半分泼洒,尽数浇在了柳如烟的头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将军府的上空。
柳如烟那精心梳理的、插满了珠翠的飞仙髻,在热水的冲刷下,瞬间垮塌。滚烫的水顺着她的发丝流下,浸透了她的衣领,流过她娇嫩的脸颊和脖颈。
发髻上的定型膏和香油被热水融化,混着水珠,狼狈地往下淌。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华美贵重的珠钗玉簪,此刻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像是一堆廉价的垃圾。
柳如烟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头皮,那灼热的刺痛感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烫!好烫!我的脸!我的脸!”她痛苦地尖叫,声音已经变了调。
柳惊鸿面无表情地将壶中最后一滴水倒尽,然后随手一松。
“哐当——”
紫铜壶落在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了一旁。这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像是一道命令,让院子里所有呆若木鸡的人都活了过来。
“小姐!小姐!”翠玉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到柳如烟身边,想去扶她,却又怕碰到她被烫伤的皮肤,急得团团转。
柳如烟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平日里娇俏二小姐的模样。她发髻散乱,几缕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那张敷着厚粉的脸被烫得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起了细小的水泡。她捂着脸,蹲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屈辱而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哭嚎。
那几个宫里来的绣娘和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两眼一翻,竟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为首的绣娘也是脸色煞白,她看着柳惊鸿身上那件被玷污的嫁衣,又看看地上哀嚎的柳如烟,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头撞进了修罗场。
这哪里是将军府的家事,这分明是阎王殿里的小鬼在打架!
而制造了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柳惊鸿,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被水溅湿的裙角,然后伸出手,轻轻地、仔细地,将裙摆上沾到的一片落叶捻去。仿佛她刚才做的,不是用热水去浇自己亲妹妹的头,而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那份极致的冷静与周遭的兵荒马乱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对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畏惧、惊骇、不解……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将军府这位疯了的大小姐,她的行为逻辑,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你以为她在第一层,她却用行动告诉你,她根本不在这个游戏里。
她制定规则,她执行惩罚。
她就是规则本身。
做完这一切,柳惊鸿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过地上痛苦呻吟的柳如烟,越过一旁乱作一团的翠玉和丫鬟们,最终,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跪在地上,此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丫鬟——春禾身上。
柳惊鸿的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向上牵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朝着春禾,抬起了脚,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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