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沾着茶水写下的“杀”字,在光洁的梨花木桌案上,笔画正一点点变得模糊,水痕向四周微微洇开,最后化作一滩不成形迹的湿印,慢慢蒸发,了无痕迹。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可暖阁内的空气,却因为那个字,变得粘稠而危险。
萧夜澜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收回了手,指尖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节律平稳,像是在为这场刚刚落幕的戏,打着从容不迫的拍子。
柳惊鸿的心跳没有半分紊乱。
她知道,这不是一句恐吓,也不是一个建议。
这是一个同类的辨认。
萧夜澜用那个字告诉她:你的手段,我看懂了,但还不够。你的獠牙,我看见了,但还不够锋利。在这座名为京城的血腥猎场里,光是吓唬人,是活不下去的。
要杀人。
她端起那杯武夷大红袍,将最后一口温热的茶汤饮尽。茶香醇厚,暖意熨帖着肠胃,也压下了心底翻涌起的那一丝,被看穿后的波澜。
她将白玉茶杯放回桌上,起身,对着主位上那个男人,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王爷,我乏了。”
没有道谢,没有回应,只有一句平静的陈述。
萧夜澜的指尖停下了敲击,他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病气缠绕的眸子里,笑意更深。
“去吧。”
柳惊鸿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暖阁。
回到自己的院落,春儿早已激动地迎了上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和崇拜。
“王妃,您今日真是太威风了!那柳二小姐走的时候,脸都绿了!还有那两个婆子,被影一带下去的时候,腿都软了!”
柳惊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不必再说。
她需要安静。
屏退了所有人,她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天色由明转暗,暮色四合,最后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
白日里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清晰地回放。
柳如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心机手段都摆在明面上,不足为惧。今日这一番敲打,足以让她安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这个愚蠢的妹妹,以后还能成为她巩固“疯批”人设的绝佳道具。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萧夜澜。
那个男人,比她预想中要复杂百倍,也敏锐百倍。
他坐在轮椅之上,像一头蛰伏的困兽,看似无害,却用一双眼睛洞察着所有人的伪装。他欣赏她的表演,甚至乐于为她的表演提供舞台和庇护,但他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会咬人的王妃。
他享受这种混乱,享受看着她这把刀,去搅动京城这潭死水。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
她可以利用他的庇护,行事更加无所顾忌。但同时,她的一举一动,也都暴露在这头猛兽的视野之内。
夜,彻底深了。
王府的巡逻护卫换了第三班岗,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空旷悠远。
柳惊鸿睁开眼,眸中再无白日的半分慵懒与癫狂,只剩下属于顶级特工的冷静与锋锐。
她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将长发用布带束起,整个人如同一道融于黑暗的影子。
她的目标,是存放嫁妆的那个院落。
院门上了锁,但这种凡铁打造的锁头,在她眼中形同虚设。一根银针探入锁孔,微动几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应声而开。
她没有立刻推门而入。
她侧耳,静听着院内的动静。风声,虫鸣,还有……藏在暗处,那几道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萧夜澜的暗卫。
柳惊鸿唇角无声地牵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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