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倒灌而入,卷着庭院里草木的湿冷气息,吹得桌案上的烛火一阵狂乱的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拉扯、跳跃,如同鬼魅。
柳惊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萧夜澜轮椅滚动的轻微声响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她才缓缓地、一节一节地放松了自己绷紧的脊背。
她摊开右手。
白皙的掌心中央,一个被金步摇尖端硌出的红印,正在缓慢地向外渗着细小的血珠,像一朵刚刚绽开的、不祥的红梅。刺痛感沿着掌纹蔓延开来,提醒着她方才那场无声的交锋是何等凶险。
催命的砒霜。
萧夜澜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了她的脑海。
他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警告。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早已洞悉,而她刚刚才触碰到冰山一角的事实。
柳惊鸿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封被她压在诗集下的信。月光下,泛黄的纸张显得格外脆弱,仿佛承载了太多它不该承载的秘密。
她的脑中,正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飞速地复盘着整个事件。
萧夜澜的暗卫,影一,看到了她夜探嫁妆屋,看到了她开启机关,看到了她取走了信。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她刻意为之。她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向萧夜澜展示自己的“价值”,一个不同于普通闺阁女子的价值,以此换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和话语权。
但她算错了一步。
她以为萧夜澜看到的,只是一个身手不错的“王妃”,在寻找母亲的遗物。
可他知道的,远不止于此。
“一股……陈年纸张和……特殊药草混合的味道。”
他能精准地分辨出这股几乎被尘封气息完全掩盖的、独属于北国信物的香气。
“你这台上的东西,倒是比本王那库房里的金银,有趣多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那些胭脂水粉背后,可能隐藏的、作为化学试剂的用途。
最可怕的是,他对这封信的内容,似乎了如指掌。
“催命的砒霜”……这绝不是一句空泛的恐吓。这说明他知道,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被人为抹去了关键信息,只留下“任务变更”这个死亡指令的陷阱。
一个南国的残废皇子,如何会对北国特工组织内部的机密,了解到这种程度?
柳惊鸿的后背,终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萧夜澜是她需要试探、分析、甚至未来可能合作的另一位棋手。他们在这座王府里,下着一盘心照不该宣的棋。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或许,自己从来都只是一枚摆在棋盘上的子。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根本不是在下棋。
他一直在俯瞰着整个棋盘。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封信凑到烛火前。火焰的边缘舔舐着纸张,随时都能将它化为灰烬。
可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不能烧。至少现在不能。这封信虽然是陷阱,但它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信纸的材质,密写药水的残留痕迹,那股独特的香气……这些都是她破局的关键。
她将信纸重新小心翼翼地折好,这一次,她没有再将它藏回暗格。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她将信纸塞进了自己枕头最深处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她吹熄了蜡烛。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也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她能听到暖榻上春儿均匀的呼吸声,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能听到更夫在远处敲响的梆子声。
但除此之外,她还“听”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屋顶上,那片被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瓦片承受着一个几乎不存在的重量。
院墙外,假山石的缝隙中,有一道比夜风更沉寂的呼吸。
甚至在她寝房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都仿佛多了一双眼睛。
无处不在。
这些视线,这些监视,以前她也知道。但那时的感觉,像是走在装满监控探头的街道上,你知道它们在那儿,却不会时时刻刻感受到被注视的压力。
而现在不同了。
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蝎子,箱子外面,那个叫萧夜澜的人,正饶有兴致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不仅在看她的动作,更在剖析她的意图,预判她的下一步。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不自在。
这一夜,柳惊鸿几乎没有合眼。
她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维持着一个熟睡的姿势,大脑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她在黑暗中重新构建了整个王府的防御体系,评估每一个她接触过的人,分析每一种可能出现的危机。
天色微亮,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灰白色的光斑。
春儿揉着眼睛起身,轻手轻脚地准备伺候她洗漱。
“王妃,您醒了?”春儿见柳惊鸿睁着眼,有些意外,“您昨晚睡得好吗?奴婢怎么感觉您好像一晚上没动过。”
“做了个长梦。”柳惊鸿淡淡地应了一句,坐起身。
她看着春儿端来的铜盆,盆里的水面倒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她没有立刻洗漱,而是用手指沾了一点水,送到鼻端闻了闻。
清水的味道,没有异常。
春儿有些不解:“王妃?”
“没什么,水有点凉了,换一盆热的来。”柳惊鸿随口吩咐道。
在春儿转身出去的间隙,她迅速扫视了房间一圈。所有东西都维持着昨晚的原样,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但她知道,这并不代表安全。
对于萧夜澜和他手下那些人而言,想在她睡着的时候进出这个房间,不留下一丝痕迹,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用过早膳,柳惊鸿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屋里看书,而是对春儿说:“出去走走。”
“是,王妃。今天日头不错,您是想去花园赏花,还是去湖心亭坐坐?”
“随便逛逛。”
柳惊鸿披上一件薄披风,带着春儿走出了院子。
一踏出院门,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便愈发清晰。仿佛整个七皇子府,就是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而她就是网中央那只最显眼的猎物。每一个路过的下人,每一次不经意的抬头,每一声恭敬的问安,背后都可能藏着一双属于萧夜澜的眼睛。
她面色如常,步履从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指着路边的一丛翠竹,跟春儿闲聊了两句。
但她的余光,却在飞速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这座王府,她嫁进来时日尚短,除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和几个主要厅堂,其他地方都还很陌生。萧夜澜给她的自由度很高,从未限制过她的行动范围,现在想来,这份“自由”,何尝不是一种更高明的监视。
让你随便走,随便看,你的行为轨迹、你的兴趣偏好,便能暴露得一清二楚。
柳惊鸿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偏离了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主路,拐进了一条幽静的、由青石板铺成的小径。
小径的两旁,栽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木,越往里走,人迹越是罕至,空气也愈发安静。
春儿有些迟疑地跟在后面:“王妃,这边好像是去后院废弃的院子,没什么景致可看,还……还有些阴森。”
柳惊鸿没有理会她,径直向前走。
小径的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是一个荒废已久的花圃。
花圃的范围很大,用上好的青石砌成了精致的边缘,看得出曾经是被精心规划和打理过的。但此刻,里面却是一片枯败的景象。杂草丛生,藤蔓肆虐,几株残存的植物,也早已枯萎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在微风中摇晃。
这片荒芜,与王府其他地方的精致华美,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突兀。
柳惊鸿停下了脚步,站在花圃前。
春儿小声地在她身后解释:“王妃,这里就是以前府里的药圃,听老人说,以前种了好多名贵的花草药材。后来……后来王爷出事之后,这里就没人打理,慢慢就荒废了。”
药圃?
柳惊鸿的目光,在那些枯枝败叶间逡巡。
一股若有似无的、极淡的异香,被风带了过来,钻入她的鼻腔。
那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腐败的气味。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带着一点泥土的腥气,又混杂着某种植物根茎特有的、微甜而发涩的气息。
作为一名顶级特工,她的嗅觉经过特殊训练,远比常人敏锐。
这股味道……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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