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情报分析，北国任务的进展
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柳惊鸿还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动不动。那股从骨髓深处升腾起的寒意，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再是方才那般擂鼓似的狂乱，而是沉稳地、一下、一下，像远方寺庙里敲响的晚钟，空旷而寂寥。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门板上传来的细微木纹触感，以及透过衣料渗入皮肤的凉气。
恐惧并未消失，它只是被压缩了，被她那颗属于特工“幽灵”的大脑，强行压缩成了一块坚硬的、沉甸甸的内核，坠在心底。
她缓缓地撑着地面站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有些发麻。她没有点灯，黑暗是她最好的伪装。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她在房间里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一只警惕的猫，用脚掌感受着地板最细微的震动。
没有异常。
房间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原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椅背上搭着的外衫，甚至连床榻上被褥的褶皱，都与她记忆中分毫不差。
但她知道，这间屋子已经不再安全。萧夜澜那双眼睛，或许正透过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她的脚步停在房间一角的炭盆前。盆里的银霜炭早已熄灭，堆叠在一起，黑黢黢的。她蹲下身，伸出手，从一堆大小相近的木炭中，捡起了其中一块。
这块炭比其他的要略重一些，表面也更光滑。她用指甲在炭身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一抠，那块木炭竟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中空的凹槽。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
她取出纸卷，将两半木炭严丝合缝地扣回去，放回原处，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桌边，背对着窗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部分光线。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油纸，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帛。
这是北国组织半月前传来的密信。
上面的字迹用特殊药水写就，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才能勉强看清。
“盘蛇谷，南军换防，守备松懈，疑有可乘之机。速查。”
短短十六个字，在今夜之前，代表着一个巨大的功勋，一个可能改变战局走向的绝佳机会。而此刻，这十六个字在柳惊鸿眼中，却像十六口为北国大军准备好的棺材。
她闭上眼，脑海中那张来自听风阁的地图，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缓缓展开。
山川、河流、谷道……
北国的密信与上官宏的地图，像两块残缺的拼图，在她的意识中猛然合二为一，瞬间呈现出一副完整而狰狞的面孔。
“守备松懈”？
不，那不是松懈。那是上官宏故意撤走了谷口的常规兵力，将整个盘蛇谷的入口敞开，做出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姿态。他算准了北国的探子会发现这个“漏洞”，也算准了急于求成的北国高层会视其为天赐良机。
“可乘之机”？
柳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
那个位于东侧悬崖上的空心圆圈，是暗藏的绞盘与索道，一支奇兵可从天而降，封死退路。
那条画在干涸河道里的波浪线，是上游早已筑好的水坝，一旦开闸，便是滔天洪水，将试图从河道穿行的先锋部队尽数吞没。
而最致命的，是那个位于山坳里的黑色叉。
活埋。
用一场惊天动地的山崩，将数十里长的盘蛇谷，变成一座永不见天日的巨大坟场。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歹毒至极的绝户计。上官宏赌上的，是南国边境暂时的空虚；而他想要的，是北国未来二十年的国运！
柳惊鸿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官宏在听风阁里，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与试探。他或许早就怀疑有北国的探子在盯着兵部，甚至这个所谓的“防守漏洞”，就是他亲手抛出来的鱼饵。他今天在书房里，就是想看看，是哪条鱼，敢来咬这个饵。
而她，不仅咬了，还差点被鱼钩扯烂了嘴。
任务，取得了重大进展。
柳惊鸿在心中对自己说。这进展不是找到了南国的弱点，而是识破了一个足以让北国元气大伤的惊天骗局。她手中这份情报的价值，已经无法估量。它不再是一份简单的军情确认，而是一封能从阎王殿里拉回数万条性命的救命符。
可现在，新的问题来了。
这封救命符，她该如何送出去？
七王府，此刻就是一座最华丽的牢笼。明处，有上官宏派来的眼线，正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暗处，有萧夜澜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正等着她露出马脚。
她今夜的任何异动，都会成为呈到萧夜澜面前的铁证。那个男人，用“幽灵”两个字，已经向她摊了牌。他没有立刻动手，是在等，等一个让她无法辩驳、彻底暴露的瞬间。
她不能用任何常规的联络方式。城里的每一个信鸽，每一个乞丐，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接头人，都可能在萧夜澜的监控之下。
怎么办？
柳惊鸿将那张丝帛凑到唇边，用体温将其缓缓烘干，上面的字迹也随之消失。她将丝帛重新卷好，塞回油纸，却没有立刻将其放回空心炭中。
她拿着这个小小的纸卷，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捅破了窗纸，朝外望去。
夜色下的王府，亭台楼阁，静谧安详。可在她的眼中，每一处阴影里，都仿佛潜藏着一双眼睛。通往外界的每一条路，都布满了看不见的罗网。
她，柳惊鸿，代号“幽灵”，北国最顶尖的特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和绿萼压低了的、带着哭腔的嗓音。
“王妃……您睡下了吗？奴婢……奴婢给您端了碗安神汤。”
柳惊鸿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她没有回应。
门外的绿萼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声音里的担忧更重了：“王妃，您别吓奴婢……刚才王爷他……您开开门好不好？”
柳惊鸿缓缓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知道绿萼是真心在担心她。但此刻，任何一点多余的情感，都是致命的破绽。
她必须将情报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的方案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一否决。风险都太大了。
等等……
一个疯狂的、近乎自杀式的念头，突然从她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常规的渠道走不通，那就用非常规的。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谁会想到，一份万分紧急的军事情报，会以一种最张扬、最不可思议、甚至最愚蠢的方式，被送出这座王府？
柳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她走到桌前，摊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取过笔墨。
当冰冷的墨汁浸润笔尖，她的手却在空中停住了。
笔尖上，一滴浓黑的墨汁，颤颤巍巍，悬而未落。
落下，是数万袍泽的生。
落下，也是她自己被架在火上，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开始。
门外，绿萼的啜泣声还在继续，细细碎碎，像无助的虫鸣。
门内，柳惊鸿看着那滴即将坠落的墨，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也看到了萧夜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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