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上的雷霆风暴,并未波及到七皇子府。
当皇帝的咆哮还在金殿的梁柱间回响,当兵部尚书张格像一滩烂泥般被拖出宫门时,萧夜澜的轮椅已经悄然驶出了皇城。
从宫门到王府,一路无话。
推着轮椅的内侍长顺,只觉得今日的路格外漫长。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前方街道的景象,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自己双手感受到的、从轮椅扶手上传来的那股寒气上。那不是玄铁的冰冷,而是一种仿佛能将人骨髓都冻结的、无声的怒意。
王爷没有发火,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可长顺跟了他这么多年,太清楚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远比咆哮的巨浪更加致命。
车轮碾过府门前的青石板,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咯噔”声,像是在为某人的命运敲响倒计时。
府内的下人们早已得到消息,一个个噤若寒蝉,垂手立在甬道两侧,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七皇子府,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萧夜澜没有回自己的书房,他挥了挥手,示意长顺推着他,穿过月亮门,径直朝着柳惊鸿所住的清心阁而去。
清心阁的小院里,秋光正好。
几盆名贵的兰花开得正盛,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柳惊鸿正蹲在花架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银剪,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盆“绿云”的枯叶。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秋香色襦裙,长发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嘴里还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江南小曲,神情惬意,仿佛外界的惊天动地,与她这方小院,隔着两个世界。
轮椅的声音在她身后停下。
长顺识趣地躬身退下,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柳惊鸿仿佛没有察觉,依旧慢条斯理地剪下最后一片黄叶,又用指腹轻轻抹去花盆边缘的一点泥渍,这才拍了拍手,转过身来。
看到萧夜澜,她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笑容。
“王爷回来啦?今天朝会这么快就散了?”她歪着头,眼神清亮,像一泓不起波澜的秋水,“我还想着,等会儿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炖个雪梨汤润润肺呢,京城这天儿,干得很。”
她的话语轻快,姿态娴熟,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不问世事、只关心丈夫身体的寻常妻子。
萧夜澜没有回答她。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脸,落在了那盆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云”上。他的视线在那些断口处停留了片刻,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院子里的空气,因为他的沉默而一点点变得凝滞。风似乎停了,连远处下人洒扫的动静都消失了。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已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她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她读到了一种被欺骗、被利用,以及……事情超出掌控的愠怒。
他不是在气她炸了雁门关,他是在气她这把刀,比他想象的要锋利得多,也野得多。
许久,萧夜澜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天在宫里,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他一边说,一边驱动轮椅,缓缓向她靠近。轮椅的木轮在石板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说是有个胆大包天的蟊贼,在雁门关放了一场烟花。”
他停在柳惊鸿面前,抬起头,目光终于与她对上。那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探究和玩味,而是化作了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要将她的灵魂刺穿。
“王妃,”他问,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喜欢看烟花吗?”
柳惊鸿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眨了眨眼,表情更加无辜,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孩童般的兴奋:“烟花?哪里有烟花?我最喜欢看烟花了!特别是那种‘嘭’一下炸开,满天都是星星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活脱脱一个没心没肺、只想着玩乐的痴傻模样。
萧夜澜看着她的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的墨色却越来越浓。
他忽然伸出手,动作不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把小巧的银剪。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握着那柄冰冷的银剪,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起青白。
“咔嚓。”
一声轻响。
他竟用那把剪刀,对准了旁边一盆开得最盛的、名为“朱顶紫罗”的珍品兰花,从花茎处,齐根剪断。
那朵娇艳欲滴、价值千金的紫色花朵,颤动了一下,无力地垂落,掉在冰冷的石板上,沾染了尘埃。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僵硬。
“一千零三十四人。”
萧夜澜看着那朵落地的花,嘴里吐出一个精准到个位的数字。
“雁门关守军,死伤一千零三十四人。仓库被夷为平地,方圆百丈,化为焦土。”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炬,死死地钉在柳惊鸿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问:“王妃,你这次出城寻的药,药效是不是……太烈了些?”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柳惊鸿的心上。
他不仅知道是她做的,连具体伤亡人数都一清二楚。他安插在雁门关的眼睛,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要深。
柳惊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天真与痴傻,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伪装,在绝对的力量和情报面前,已经失去了意义。
萧夜澜看到她神情的变化,嘴角终于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意。
“我让你去剪几片枯叶,没让你把整座园子都给烧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其中蕴含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你知不知道,你杀的那些人里,有三个,是我的人。”
柳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毁掉的那批军备里,有一半,本该在一个月后,送到我北境的军中。”
萧夜澜的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如同一头被触怒的猛兽。
“柳惊鸿,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盯着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这已经不是怀疑,而是质问。
他不再叫她“王妃”,而是直呼其名。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入柳惊鸿的脑海。她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以为的破坏,她以为的对南国的打击,从某种程度上说,竟是帮了太子,反而重创了萧夜澜暗中积蓄的力量!
她被北国组织,或者说,她被太子和北国暗桩……当成了另一把刀!一把用来同时对付南国朝廷和萧夜澜的刀!
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脸色,萧夜澜眼中的寒意更甚。他将那把冰冷的银剪,轻轻放在了她的手心。
“你是一把好刀,锋利,果决。”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盛怒更加令人心寒,“但一把刀,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被人借去砍错了人……通常只有两个下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要么被折断,要么……被送回炉子里,重新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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