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突兀的光亮在死寂的黑色石林中一闪而逝，如同鬼火，瞬间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先遣队十二人立刻屏住呼吸，依托冰冷的磁石柱，迅速散开成战斗队形，枪口齐刷刷指向光亮消失的方位。峡谷内的风声仿佛也在此刻停滞，只剩下血液冲撞耳膜的咚咚声。
高城打了个手势，示意猛子和两名最机灵的侦察兵前出侦察。猛子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矮身借助石柱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任何异常的轮廓和声响。
几分钟后，猛子返回，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连长，前面没发现人。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地上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很新，不是我们的。还有……旁边一块石头后面，有这个。”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小片揉皱的、带着焦黄的烟盒纸，是那种苏制香烟常见的包装。
高城接过烟纸，凑到鼻尖闻了闻，还有极淡的烟草味。“看来他们确实在这里活动过，而且刚离开不久。”他眉头紧锁，“那光是怎么回事？暴露了行踪后的诱饵？还是他们内部联络的信号？”
“不像信号，”猛子摇头，“那光就闪了一下，太短了。倒像是……像是打开手电筒检查什么东西，又马上关掉了。”
这个判断让情况更加扑朔迷离。如果是敌人，他们在此逗留所为何事？那短暂的光亮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不能停留，继续前进，保持最高警戒！”高城果断下令。无论是不是陷阱，他们都必须向前。队伍再次沉默地移动，但气氛更加凝滞，每个人都感觉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穿过诡异的黑色石林，按照老药头的描述，地势开始向下延伸。空气中的寒意似乎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味的暖湿气流。脚下的积雪变得斑驳，露出深色的泥土和湿滑的苔藓。
“快到那个有热泉的山坳了。”猛子低声提醒。
果然，前行不到一里地，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狭窄的谷道突然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被浓重白色雾气笼罩的山坳。雾气如此之浓，能见度不足十米，仿佛一头庞大的、沉默的活物盘踞于此。那股硫磺味更加明显，还夹杂着某种腐败的、令人不适的气息。耳边能听到隐约的、咕噜咕噜的水声，来自雾气深处。
“这就是老药头说的‘雾气常年不散的山坳’。”高城沉声道，“大家小心，注意脚下，可能有未封冻的沼泽或热泉眼。”他再次检查指北针，指针依旧疯狂旋转，在这里，任何现代化的方向指示都已完全失效。
队伍用绳索串联，小心翼翼地踏入浓雾之中。温热潮湿的空气包裹上来，与外面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皮肤黏腻，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能看到身边战友模糊的身影和脚下有限的范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用木棍反复探试前方地面。
突然，队伍左侧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和压抑的惊呼。一名民兵猎手脚下一滑，半条腿瞬间陷进了泥泞之中，旁边的战友赶紧用力把他拽了出来，裤腿直到膝盖都已浸满了温热的、散发着怪味的泥水。
“是沼泽！这边不能走！”猛子立刻标记了这个危险点。
浓雾不仅吞噬了视线，也扭曲了声音。队伍内部的低声交流变得模糊，而远处那咕噜咕噜的水声，时而清晰，时而遥远，仿佛在不断地移动位置。周伟改进的探测器耳机里，除了更强的“滋滋”噪音外，偶尔会捕捉到一种极低频的、断断续续的脉冲式杂音，无法分辨其来源和意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浓雾中艰难行进了约半小时后，负责侧翼警戒的一名侦察兵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侧耳倾听，低声道：“连长，有声音……不是水声，也不是风声……像是……金属碰撞声？很轻微。”
所有人立刻静止，连呼吸都放轻了。在浓雾和背景噪音的干扰下，那声音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但仔细分辨，确实能听到一种细微的、硬物接触的“咔哒”声，似乎来自右前方。
高城心脏一紧。敌人就在附近？他们在干什么？
他立刻打出战术手语：分散隐蔽，无声接敌。
队伍悄无声息地散开，利用雾气和地形掩护，向声音来源方向缓慢渗透。随着距离拉近，那金属碰撞声逐渐清晰，中间还夹杂着极低的人语声，听不清内容，但能分辨出不止一个人。
猛子像幽灵一样匍匐前进，拨开一片湿漉漉的灌木，瞳孔骤然收缩。透过稀薄一些的雾气，他看到了前方几十米处，紧靠着山壁，有一个模糊的、人工修筑的痕迹——那似乎是一个半掩蔽的洞口，外面用粗大的原木和伪装网进行了加固！洞口旁，两个穿着臃肿棉衣、戴着皮帽的人影正蹲在地上，似乎在摆弄着什么工具，那金属碰撞声正是由此传来。他们身旁，还放着两个长方形的、像是箱子一样的东西。
是敌特！他们果然在这里有一个据点！
猛子迅速退回，将情况报告给高城。高城眼神锐利，机会稍纵即逝！必须趁敌人尚未察觉，拿下这个洞口，获取主动权！
他迅速部署：“一班，从左翼迂回，封锁洞口右侧。二班，跟我从正面压制。猛子，带你的人从右翼摸上去，尽量抓活的！行动！”
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战士们如同捕猎的狼群，在浓雾的掩护下，从三个方向向目标包抄而去。
高城亲自带领正面小组，利用岩石和雾气，潜行到距离洞口约三十米处。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两个人影的背部，他们似乎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对危险的临近毫无察觉。
就在猛子小组即将抵达攻击位置时，意外发生了。一名敌人似乎无意中回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雾气中一闪而过的、不同于岩石颜色的移动身影！
“有……”他只来得及发出半个短促的音节。
“打！”高城当机立断，扣动了扳机！
“砰！”清脆的枪声瞬间撕裂了浓雾的沉寂！
那名刚想示警的敌人身体猛地一震，扑倒在地。另一名敌人反应极快，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向旁边一滚，顺手抓起了靠在洞壁上的冲锋枪，一边向高城方向盲目扫射，一边用俄语大声嘶吼着向洞内报警！
“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的火舌在浓雾中闪烁，子弹啾啾地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压制射击！”高城大吼。正面和左翼的战士们立刻开火，密集的子弹像雨点一样泼向洞口区域，将那名残敌死死压制在原地，无法退回洞内，也无法有效瞄准。
与此同时，猛子带着两名猎手如同鬼魅般从右翼扑出！他们没有开枪，而是凭借惊人的速度和敏捷，利用敌人被火力压制无暇他顾的瞬间，迅猛近身！
那名敌人刚打空一个弹匣，正要更换，猛子已经如同下山猛虎般冲到近前，手中的开山刀带着一道寒光，用刀背狠狠劈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冲锋枪脱手飞出。另一名猎手紧跟而上，一个熟练的绊摔，将其重重放倒在地，膝盖死死顶住后心，迅速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咬毒自尽，并用绳索将其捆了个结实。
洞口外的战斗在十几秒内结束。但洞内的敌人已经被惊动！
“砰！砰！砰！”洞内射出了还击的子弹，打得洞口木屑纷飞。听枪声，里面至少还有两到三人，而且占据了有利地形。
“不要强冲！封锁洞口！”高城命令道。在不明洞内虚实的情况下，贸然冲进去就是送死。
战士们依托岩石和原木，与洞内的敌人展开了对射。子弹在狭窄的山坳间呼啸，在浓雾中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亮线。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手榴弹！”高城喊道。
一名侦察兵立刻摸出一颗手榴弹，拉弦，延时两秒，奋力投向洞口！
“轰！”一声巨响在手雷投进的瞬间传来，但并非来自洞口，而是来自洞内更深处！爆炸的气浪裹挟着硝烟和尘土从洞口喷涌而出，甚至将洞口的一些伪装网和原木都掀飞了！
投弹的战士愣了一下：“我……我还没扔进去啊？！”
高城瞬间明白了：“是里面！里面发生了爆炸！”
难道是他们自知无法逃脱，引爆了炸药意图同归于尽？还是……另有原因？
洞内的枪声戛然而止。弥漫的硝烟和雾气混合在一起，使得洞口区域更加模糊。
“停止射击！”高城下令。所有人屏住呼吸，紧盯着洞口。
过了片刻，除了嗤嗤冒出的青烟和偶尔掉落的碎石声，洞内再无任何动静。
“二班，掩护！一班，跟我上！”高城端起冲锋枪，亲自带领一个小组，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
洞口一片狼藉，原木被炸得东倒西歪。浓烈的硝烟味和硫磺味混合，异常刺鼻。高城侧身贴在洞壁，探头向内望去。里面黑漆漆的，借助外面透入的微光，能看到靠近洞口的地方倒伏着两具尸体，显然是被刚才内部的爆炸炸死的。更深处，则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洞内敌人可能已自我毁灭，也可能设有陷阱。注意搜索！”高城打了个手势，战士们依次突入洞内，枪口警惕地指向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这是一个明显经过人工扩建和加固的自然洞穴，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洞口附近散落着电台零件、散乱的纸张、还有倾倒的桌椅。那两名被炸死的敌特伏在电台旁，身下是一片狼藉。
猛子也跟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硝烟和硫磺味，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他曾在小鬼子秘密实验室闻到过的、那种化学药剂的特殊气味！他的心猛地一沉。
高城检查了那两具尸体，确认死亡。他目光扫过洞内，发现洞穴向内还有延伸，黑暗中似乎另有乾坤。
“扩大搜索范围！注意安全！”
战士们分成两组，交替掩护，向洞穴深处探索。越过最初的杂乱区域，洞穴变得狭窄，但人工开凿的痕迹更加明显。岩壁上甚至拉着简陋的电线，连接着挂在墙壁上的、已经熄灭的灯泡。看来敌人在这里经营已久，甚至可能使用了小型发电机。
深入约二十米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刚转过拐角，走在前面的猛子猛地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一个更加开阔的洞室，这里的情景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洞室的一侧，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墨绿色的金属箱，上面印着醒目的、代表辐射或生化危险的标志！一些箱子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填充的防震材料，但其中几个箱子却是空的！洞室的中央，摆放着一些他曾在野狼沟地下设施见过的、类似的玻璃器皿和实验设备，虽然规模小很多，但一些器皿中还有残留的、颜色诡异的液体。而在洞室的角落，赫然躺着三具穿着白色防护服、但已经僵硬的尸体！他们的死状很奇怪，没有明显外伤，表情扭曲，似乎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这……这是……”一名年轻的侦察兵声音有些发颤。
高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明白了，这个死亡峡谷据点，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通讯站或观察哨，而是一个秘密的、小型的武器储存和可能进行某种危险试验的前沿站点！那些空箱子说明，已经有某种危险物品被转移走了，或者是……被使用了？角落里那三具穿着防护服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内讧？灭口？还是……实验事故？
“不要碰任何东西！”高城厉声命令，“尤其是那些箱子和实验器具！”
他走到那三具穿防护服的尸体旁，仔细观察。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边，似乎用石头划拉了几个模糊的俄文字母和符号，像是临死前留下的信息。
“立刻通知洞外，向秦队长前指发信号！用信号枪，打三发红色！紧急情况！”高城对通讯员吼道。虽然知道无线电可能失灵，但信号弹不受磁场影响。
“是！”通讯员转身跑向洞口。
高城又看向周伟改进的那个探测器，此刻，耳机里那种低频脉冲杂音似乎变得清晰和急促了一些，源头……仿佛就来自这个洞室的更深处！
这个洞穴，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那些空箱子里原本装的是什么？被转移到了哪里？这三具科研人员的尸体揭示了什么？敌人主体是否已经带着最危险的东西撤离？还是仍然潜伏在这片死亡峡谷的某处？
死亡的阴影，并未随着这个据点的攻破而散去，反而以更加具体和狰狞的形态，呈现在众人面前。峡谷深处的呜咽风声，仿佛变成了无声的警告。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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