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弦居的几日，成小意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节奏。晨起听韵，午后引意，感应庭院声纹，巩固那新生的“无弦之音”。只是，经历过天音谷的生死搏杀与宏大场面，她的心境与初时已截然不同。那笛声中的迷茫渐少，多了几分沉静与坚韧。
马武康依旧神出鬼没，大部分时间待在主屋琴房，偶尔会出现在庭院，对她的修行做一两句点拨，往往一针见血，让她茅塞顿开。他似乎并不急于让她掌握多么强大的杀伐音术，更侧重于让她理解“音”的本质，以及与万物共鸣的和谐。
这一日，马武康难得地没有让她闭门苦修，而是丢给她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依旧不知他何时准备的），屏幕正显示着本地新闻推送界面。
“看看。”他言简意赅。
成小意有些疑惑地接过。她脱离正常社会生活已久，再次接触到这现代化的设备，竟有几分陌生感。她滑动屏幕，浏览着新闻。
大部分是寻常的社会新闻、财经报道、娱乐八卦。但很快，几条不起眼的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西南某偏远山区突发不明原因强震，伴有奇异声波，专家称或与地质活动有关》 《驴友称在“死亡回廊”边缘听到诡异低语，心理专家提醒警惕荒野幻觉》 《多地古董市场现不明黑色石质物件，把玩者均称出现失眠、幻听症状》
这些新闻被淹没在海量信息中，普通人或许一扫而过，但成小意却看得心头一跳。“奇异声波”、“诡异低语”、“黑色石质物件”……这些关键词，无不与她最近的经历隐隐对应。
“这是……”她抬头看向马武康。
“帷幕之下，亦有涟漪。”马武康语气平淡，“‘荒蛇’、黄巧兰之流的活动，并非全无痕迹。只是绝大多数人选择视而不见，或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释。”
他指了指那条关于黑色石头的新闻：“‘寂灭’的污染，如同病毒，会通过各种载体扩散。这些，不过是逸散到表世界的零星碎片。”
成小意心中凛然。她意识到，那场隐藏在现实之下的战争，其影响远比她想象的更广，只是被一层无形的“帷幕”遮蔽了。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她忍不住问道。知道了这些，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只待在无弦居修行。
马武康看了她一眼：“做好你该做的事。现在的你，卷入其中，不过是徒增伤亡。”他顿了顿，“地脉守望者，以及‘律宗’、‘天籁阁’等正道势力，自有其监控和处理此类事件的渠道。你当前要务，是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拥有在余波中自保的能力。”
他的话语直接而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成小意握紧了手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知道，马武康说的是对的。没有力量，连知情都是一种负担。
“不过，”马武康话锋一转，“闭门造车，终是镜花水月。明日，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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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马武康带着成小意来到了相邻城市一个规模颇大的古玩旧货市场。这里人流如织，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浓郁的市井气息。瓷器、木雕、钱币、旧书……琳琅满目，真伪难辨。
马武康依旧是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休闲西装，信步而行。他没有去看那些看似价值不菲的“古董”，反而在一些卖杂项旧物、甚至是“处理品”的摊子前驻足。
成小意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放开灵觉，仔细感应着。起初，她只觉得周围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气息和“声音”——摊主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旧物本身残留的岁月痕迹和不同主人的微弱气息……一片混沌。
但渐渐地，在马武康无形的引导下，她开始尝试运用“无弦之音”的感知法门，去“听”辨这些混沌之下的细微差别。
在一个卖各种破损瓷片和古怪石头的摊子前，马武康停了下来。他随手拿起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沾满泥污、毫不起眼的暗青色碎陶片，递给成小意：“感觉一下。”
成小意接过陶片，入手冰凉粗糙。她凝神感应，初时只觉得是块死物，但当她将一丝微弱的“无弦之意”探入其中时，却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带着祈愿与悲怆的吟唱！那吟唱中，竟隐隐蕴含着一丝与青石同源的、属于古老祭祀的苍凉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碎陶片。
“远古祭器的碎片，残留着一丝信仰之力与大地脉动。”马武康淡淡道，“于凡人无用，于你，可借此感悟那份古老的‘祈愿之音’，锤炼你的‘意’。”
他又指向旁边一块黑不溜秋、仿佛被火燎过的木块：“那个。”
成小意依言拿起木块，这次感应到的，是一股灼热、暴烈、带着雷火气息的残留波动，似乎曾属于某件雷击木法器的残骸。
马武康带着她，如同淘金一般，在喧嚣的市集中穿行，不时指点她感应一些看似破烂、实则内蕴玄机的物件。有的残留着微弱的浩然正气，有的带着阴邪的诅咒气息，有的则封存着某些特殊时刻的情感烙印……
成小意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纷扰的尘世市集，在马武康的“解读”下，竟成了一座蕴藏着无数“声音”碎片的信息宝库！她的“无弦之音”在这种实践中，变得愈发敏锐和灵动，不再仅仅局限于无弦居内的和谐之音，开始能够捕捉和解析外界更加复杂、混乱的“声音”本质。
这不仅是修行，更是一种认知世界的全新角度。
临近中午，两人在一个街边小摊坐下，点了两碗当地特色的汤粉。热腾腾的蒸汽弥漫开来，周围是食客们满足的吸溜声和谈笑声。
成小意吃着味道浓郁的汤粉，看着对面慢条斯理用餐的马武康，忽然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琴师”，似乎也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修行，并非要绝情弃智，远离红尘。”马武康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放下筷子，“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音’，存在于天地万物，存在于这红尘百态之中。能于喧嚣中闻寂静，于杂乱中辨真音，方是入门。”
他指了指碗里的汤粉：“这味道，这烟火气，亦是天地韵律的一部分。”
成小意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一个蜷缩着的乞丐，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那乞丐低着头，浑身脏污，看似寻常。但成小意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乞丐周身萦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却与黄巧兰诅咒同源的阴寒死气！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确实实存在！
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马武康。
马武康神色如常，仿佛未曾察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吃完，该回去了。”
成小意压下心中的惊疑，点了点头。她知道，马武康肯定也发现了。他只是不动声色。
回去的路上，成小意的心情不再轻松。那街角乞丐身上的死气，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提醒着她，危机从未远离。黄巧兰的触角，或许比她想象的，渗透得更深，更隐蔽。
而无弦居的宁静修行，与这暗流涌动的现实世界，仅仅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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