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里的规矩明摆着：旗人挂账虽然是常事，但逢年过节必定结清。便是手头再紧，卖家当、当物件也得把钱凑上！
店家派伙计上门收账，也从无空手而归的道理。除了该付的银钱，主家还得额外打赏伙计，通常还会凑个整数权当利息。
这约定俗成的规矩，天经地义。拖欠四年？闻所未闻！就这，他常三爷还敢扯着嗓子充大爷？
常三爷眼见众人嗤笑，面皮涨得紫红，刚想梗着脖子争辩几句挽回颜面。忽听雅间门帘一响，他那位嫡出的大哥常大少爷铁青着脸，快步走了出来。常大少爷一把抓过柜台上的账本扫了一眼，额角青筋都跳了跳。
他二话不说，从袖笼里抽出一张簇新的银票，啪地拍在宋少轩面前，声音冷硬：“宋掌柜，拿着！家里出了这等不知体统的东西，让您见笑了！”
说罢，狠狠剜了常三爷一眼，那目光像刀子似的，随即袍袖一甩，带着一身寒气大步离去。
常三爷在嫡长兄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满腹的羞愤无处发泄。偏偏就在此时，旁边雅座飘来几句压低的议论，字字如针，扎进他耳朵里：
“瞅见没？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哪及得上嫡长少爷的气派？常大人一去，府里就容不下这号人了。”
“谁说不是呢！这常三，可是咱四九城里有名的顽主！正经营生？那是半点没沾过。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倒是样样精通！”
“真真是丢尽了常府的脸面！大少爷学贯中西，马上要留洋深造；二小姐更是嫁进了贝勒府。偏就是他，活成了这副德行！”
常三爷本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此刻被这些诛心之语刺得肺管子都要炸了。正无处发作，偏那没眼力见的伙计，竟还端着新沏的盖碗茶和瓜子凑了上来：“常三爷，您的茶……”
“喝个屁！” 常三爷勃然大怒，猛地一挥手，将托盘上的盖碗、瓜子狠狠扫落在地！上好的青花盖碗摔得粉碎，瓜子撒了一地。
“老裕丰这地方，爷这辈子都不登门了！” 他气急败坏地转身，袍角翻飞，带着一身狼狈和冲天怒气，冲出了茶馆大门。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意味深长的目光。伙计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和瓜子。
常三爷前脚刚冲出茶馆，后脚就听见宋少轩那清亮的声音追了出来，一字一顿，响彻街面：“常三爷挂账～～茉莉香片一壶！瓜子一碟！盖碗一盏！青花瓷碟一个！”这明晃晃的唱账声，无异于当街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宋少轩这下直接乐开了花。他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直播间里的人数已经从区区十多个，上涨到了数百人，收益更是达到了八千多“波浪币”，弹幕更是密密麻麻刷了一排又一排。
他试着提现，很快一块足有半斤重的银锭便落到了手上。这可是整整八两银子，在眼下这个时代，绝对值不少钱！
要知道市井小民过日子，全靠铜板周转。一两银子能兑三百个铜板，市面上三个铜板就能换一碗豆汁，还管够咸菜；五个铜板能买个热腾腾的包子；七八铜板便能端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这八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四五口人吃喝两个月还有富余，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而这才过了多大一会儿功夫。看来这直播平台，就是他的“摇钱树”啊！
知道自己能靠这个赚银子，宋少轩这才安下心来，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系统，好歹也算有了个依仗。
他定了定神，目光扫过滚动的弹幕。有的质疑真假，有的冷嘲热讽，还有的在议论刚才那场冲突，唯有一条反复刷屏的评论格外扎眼：“主播，拉近点看看小二送过去的茶叶罐。就是常三爷搁这儿的那个，赶紧的！”
宋少轩依言走过去，拿起那茶叶罐在镜头前转着圈展示，连边角纹路都拍得清清楚楚。没过片刻，私信提示弹出：“这罐子卖不卖？一口价五千。”
宋少轩心里犯了嘀咕……这可不是自己的东西，况且刚跟常三爷红过脸，哪能随便卖人家的物件？当即回了句：“这个不行，店里还有别的，您看看？”
对方沉默了半晌，才又发来一行字：“那把其他的都给我瞅瞅。”
宋少轩便将店里的茶具一一搬到镜头前展示，从粗陶碗到青瓷壶，忙了好一阵，对方却再没动静。
直到最后，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那两个青花碟子，一千一个卖不卖？”
宋少轩当即应下，催着对方点链接付款。谁知刚显示付款成功，屏幕里突然白光一闪，那对青花碟子竟凭空出现在对方眼前。
现实里的小钊在铺子里连串的“握草”脱口而出，惊得脸色都变了。他本是家古玩铺子的老板，店里除了寥寥几件压箱底的真品，其余不过是些唬人的仿冒货撑场面。
这凭空出现的物件，再配上那一眼“开门”的温润釉色，直让他后颈发毛，差点以为撞了邪。
小钊抖着手拿起碟子翻来覆去地端详，指腹蹭过砂底的细腻纹路，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敢确定这东西是实打实的真品！
这对清中期青花釉里红瓷盘，做工堪称精良：直径二十三厘米，敞口圈足的器型周正挺括，砂底无釉处露着坚实胎体，虽为民窑烧制，却也是百里挑一的精品。
一千块一个，算是捡了一个小漏。圈子里随便加价一两千，转手都能秒出。也就是如今市场不景气，换在早些年，一万一个都抢着要。
小钊心里还在发颤，心里已经把那直播间当成了自家财神爷。这等好事，不盯着哪行？
宋少轩心里头也乐开了花。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先是常三爷的大哥常载明递来五十两银子的庄票——还是大通钱庄那种凭票即付、七省通兑的硬通货；直播赚了八两现银；刚卖的两个碟子又进账十块鹰洋。几笔钱加起来，看来这日子，是真的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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