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往区委的路上,文一鸣的心像揣了面鼓,咚咚敲个不停。
他反复咀嚼着木正秋的警告,越想越觉得这次“请罪”汇报,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单纯的工作汇报?他文一鸣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可“检讨”?这尺度太难拿捏了——哭惨卖乖怕被看轻,避重就轻又怕触怒书记。
更让他心头打突的是刘梅花,那女人今天打扮得……唉,希望别弄巧成拙,惹得新书记不快。
“菩萨保佑,千万别出岔子……”他几乎是小跑起来,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份沉重的不安。
区委大楼前,他一眼就看到了刘梅花。她站在区委办公室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自信从容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但这刻意营造的从容,反而让文一鸣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区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冯小华恰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二人,脚步微顿,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他们身上扫过,语气公事公办:“书记马上有个电视电话会议,时间紧,你们拣要紧的说,别耽误太久。”
“是是是,冯主任,就几句话,汇报完就走!”文一鸣连忙堆起笑容,腰下意识地弯了几分,语气谦恭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冯小华没再多言,回身进去报告:“书记,文山村支部书记文一鸣,村主任刘梅花,来向您汇报工作。”
李大云点了点头,从文件上抬起头,见他俩已经站在门口,脸上是温和却疏离的笑容,起身与两人握了握手:“请坐。”秘书无声地端上两杯清茶。
文一鸣屁股刚挨着沙发边,立刻欠身开口,语气带着夸张的懊恼和无奈:“李书记,实在对不住您!您上任第一天,就让那群不懂事的刁民来堵门添乱,给您抹黑了!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您受惊了!” 他试图把责任全推给村民。
刘梅花立刻接腔,声音刻意放得柔媚,身体也微微前倾,饱满的胸线在低开的领口处形成一道刺目的风景:“是啊书记!文书记为这事气得拍了桌子,把那几个挑头的狠狠训斥了一顿!简直无法无天!”她说着,还配合地露出愤慨的表情。
李大云的目光在刘梅花刻意展现的“风景”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向文一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穿透力:“老百姓来找父母官,天经地义。真正该反思的,是我们这些父母官!为什么同一件事,能让老百姓奔波多年、求告无门?为什么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这才是根源所在!”
他的目光冷峻,直刺文一鸣心底,“文书记,你在文山村主政近十年,这个问题,你比我更该清楚吧?”
文一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天而降,仿佛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他喉咙发干,嘴唇翕动了几下,准备好的辩解词全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刘梅花见状,心中暗骂一声“没用”,赶紧转移话题,语气带上几分焦灼:“书记,我们今天来,就是向您汇报安置房的困境!工程已经全面停工两个多月了!承包商咬死说区里的钱没到位,死活不肯动工啊!这也是老百姓上访的根本原因。”
文一鸣连忙附和,语气带着煽动性的忧虑:“是啊书记!再这样拖下去,老百姓看不到希望,情绪肯定要炸!到时候恐怕……恐怕又要来区里找您讨说法啊!” 他试图用“群体事件”来施压。
李大云不为所动,直接问核心:“区里按合同还欠你们多少?”
文一鸣立刻诉苦,表情夸张:“书记啊!区里的预算款是拨了,可那点钱根本不够啊!杯水车薪!村里为了推进工程,东挪西凑,硬是垫进去上千万!都是借的印子钱啊,3分、5分的高利!现在村里账上早就空了,连村干部工资都快发不出了!再这样下去,村委会都得关门!” 他把自己塑造成焦头烂额的“救火队长”。
这时,刘梅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语气带着刻意的“低调炫耀”:“前年年底,工程款断了,是我豁出脸面,找我妹夫子兴借了500万才勉强过了年关。这不,今年眼看又不行了,厚着脸皮又去求他,好说歹说才又借了500万。子兴虽然家大业大,但生意人精着呢,要不是我亲妹妹嫁给他,这钱哪那么容易借出来?每次都得我亲自上门,赌咒发誓保证村里的事能摆平才行。” 她巧妙地抬出了“子兴”这块金字招牌。
李大云闻言,冷漠地看着刘梅花:“哦?子兴是你妹夫?菊花是你妹妹?难怪能解这燃眉之急。”
李大云心中雪亮——冯子兴,省人大代表,天晴市地产大鳄,资产百亿计的子兴集团掌舵人。他更清楚冯子兴与菊花的二婚内情,以及当年那场轰动一时的离婚风波,自己还曾试图调解过。刘梅花此刻抬出冯子兴,用意不言自明。
文一鸣赶紧捧场:“对对对!梅花主任在村里威望高,能力强,要不是她这些年豁得出去,四处奔走,我们村早就散架了!她家五朵金花,她是长姐,最是能干!”
刘梅花见李大云似乎“上道”,心中稍定,决定再加把火。
她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声音带着恳求:“李书记,您看这情况……村里实在是山穷水尽了。老百姓的怨气一天比一天大,都在骂娘。我真怕……怕压不住啊。要是他们又像以前那样成群结队来区里……影响多不好。您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哪怕先解决一部分,让大家看到点希望也好?”
她再次暗示群体事件的威胁,并抛出了“希望”的诱饵,期待李大云像前任一样“破财消灾”或给予特殊政策。
李大云脸上的毫无笑意,让人感到令人窒息的严肃。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文一鸣和刘梅花心上:
“子兴的钱?他当然不差这点。但我看,文山村的安置房问题,根子不在钱上!老百姓反映的问题,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他竖起手指,逐条点破:
“一、欠账如山!有的拆迁户等了六七年,至今还住在漏风漏雨的出租屋、活动板房里!文一鸣同志,你当书记快十年了,摸着良心问问,你对得起这些信任你的村民吗?这责任,谁来担?!”
“二、显失公平! 同一批拆迁,有人早住进新房,有人望眼欲穿!分配标准是什么?为什么厚此薄彼?‘公平’二字,在文山村怎么写?!”
“三、质量堪忧! 工程层层转包,猫腻重重!手续不全,隐患丛生!老百姓投诉漏水裂缝,你们管了吗?!这是给人住的房子,还是定时炸弹?!”
李大云的目光死死锁住脸色煞白的文一鸣,话语如同冰冷的审判:“这些问题,我尚未深查。但作为一名党员,一名干部,我们最该怕的,不是老百姓闹事!而是失去公信力!是违法乱纪!是胡作非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文书记,你是区里的老支书了,这些问题,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下次我来文山村调研,我要听真话!听实话!别让我失望。”
说完,李大云利落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会。” 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文一鸣和刘梅花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站起来,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好的好的,书记您忙!欢迎您随时来调研指导!”
两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记办公室,身后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喜欢铁血反腐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铁血反腐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