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的思绪仍在翻涌。
倘若，倘若当初有人伸出手……
如果我也有名有姓，能被称作“某个人”……
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然而，没有。
从未有过。
我这卑贱的一生，似乎就是为了从这孤独的塔壁，仰望这个我无法融入，也鄙夷着我的世界。
现在，我确信了。
这个世界……
这个让我永远只能仰望，永远被践踏的世界……
再无半分留恋。
毁灭吧。
就这样彻底结束掉。
“你想加入太平道，获得新生吗？”
一道清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破碎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卵猛地一震，无数面孔上的眼珠惊恐地转动。
“谁？你是谁？”
“太平道主，太渊。”
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应了他的疑问。
卵的视线艰难地投向高空中那道身影。
阴阳袍服，半遮半显的鬼面。
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眸里，没有怜悯，没有嘲弄，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能洞悉一切苦难的根源。
卵颤抖着：“我……我不知道……”
新生？太平道？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黏稠的躯体感知到了前方石壁的缝隙中，一团残骸里的微弱气息。
魔婴。
是那个异样的婴儿。
卵记得它，这个小东西，曾数次在那个黑发女人（卡斯嘉）危难时出现。
它有血肉之躯，却绝非人类。
“你的力量……快要耗尽了吗？”
卵感觉到魔婴的气息正在飞速衰弱，濒临消散。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布满无数哀嚎面容的触手，将那小小的、几乎失去生机的魔婴捧了起来。
触手上传来冰凉而微弱的搏动。
“你也是……与我一样的……异形吗？”
“可怜的……小东西……”
“既然如此，一起走吧。”
卵张开了他那布满细密牙齿的巨口，露出了那条带着火焰状烙印的的舌头。
他缓缓地，将那毫无反抗的魔婴吞了下去。
随即，他再次望向高空中那个名为太渊的女人。
太平道……新生……
他想。
然而，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本能，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指令，仍在驱使着他。
往上爬。
去塔顶。
“这样……也好。”
“至少……你可以把我这即将毁灭的残躯，当成你暂时的摇篮。”
“在我体内这片行将崩溃的‘旧世界’里……或许能做一个短暂的好梦。”
与此同时，塔底。
卡斯嘉已被粗暴地推搡着，绑上了冰冷的火刑柱。
下方，是黑压压的人群，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因恐惧而扭曲的狂热。
“烧死她！”
“烧死这个魔女！”
“神明会宽恕我们的罪！”
嘶吼声浪此起彼伏。
火刑柱的正上方，断裂的城墙边缘，伊斯多洛气得跳脚，小脸涨得通红。
“可恶！你们这些愚民！”
他指着下方的人群大吼。
“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和那些邪教徒有什么区别！”
巴克在他头顶焦急地飞来飞去：“伊斯多洛，冷静点！”
伊斯多洛哪里听得进去，他四下张望，急切地寻找着他的“神兵利器”——石子。
然而，目光所及，尽是些巨大的断石残砖，根本没有顺手的小石块。
就算有几块勉强能握住的，砸下去怕是也和挠痒痒差不多。
“该死！关键时刻掉链子！”伊斯多洛气恼地捶了一下墙垛。
“伊斯多洛，后面！”巴克忽然叫道，指向不远处。
伊斯多洛回头，只见四个人影正朝这边过来。
法尔纳塞，塞尔比高，还有……那个讨厌的骑士杰罗姆，以及被他粗鲁挟持着的妮娜。
杰罗姆一手紧紧抓着妮娜的胳膊，一面大声呵斥：“快点！给我走稳一点！你这该死的邪教徒的同伙！”
他嘴上骂得凶狠，却趁着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略微落后半步，飞快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妮娜说：“听着！一有机会就赶紧溜，别管我！”
妮娜惊恐地点点头，不敢作声。
对于杰罗姆这番卖力的表演，走在稍后方的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似乎并无太大反应。
法尔纳塞的目光有些空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塔顶格斯与怪异的死斗，以及太渊布道时那撼天动地的奇迹场面。
黄天……太平道……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彻底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塞尔比高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平静地跟在法尔纳塞身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杰罗姆内心早已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我的老天，怎么会跟这两个煞星走在一起……”
他冷汗涔涔。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在鹰之团干的那些‘好事’吧？不行，我得赶紧想个法子脱身，不然迟早要完蛋！”
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拼命搜刮着借口。
就在这时，前方的伊斯多洛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喂！那边那个盔甲大叔！对，就是你！你来得正好啊！”
杰罗姆闻声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哈……哈哈……那、那个小鬼……是谁啊？我不认识啊……”
伊斯多洛见他装傻，顿时来了劲，声音拔得更高。
“啊？你耳朵聋了吗？我说你呢！快点过来帮我啊！下面那些人要烧死那个大姐姐了！”
杰罗姆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现成的脱身机会吗！
他立刻换上一副急公好义的表情，对法尔纳塞和塞尔比高说道：“我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团长，您和塞尔比高大人还是尽快与其他骑士团的同僚会合吧！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便一把夹起妮娜，快步朝着伊斯多洛的方向冲了过去，嘴里还嚷嚷着：“那个该死的小鬼！别给我添乱！”
看着杰罗姆远去的背影，塞尔比高微微偏过头，看向法尔纳塞。
“小姐，这样……可以吗？”
法尔纳塞依旧沉默着。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先前那片昏黄的“黄天”之下，以及太渊那句“苍天当死”的宣告之中。
对于杰罗姆的小动作，她此刻已无暇顾及。
这个世界，似乎真的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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