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雾气，像一头潜伏的妖物，将整个保定城吞噬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城墙上，直隶军的马克沁机枪巢跟一窝窝吐着信子的毒蛇似的，黑洞洞的枪口在雾中若隐若现，随时准备收割人命。
城下的奉军阵地，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将张学良从火线上抬了下来，他那身崭新的德式军装已经被血污和泥土染成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左臂上，层层叠叠的绷带渗出刺目的鲜红，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想坐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张作霖，声嘶力竭地吼着：“爹！大帅！不能再打了！这保定城就是个铁王八，咱们的兄弟都是肉长的脑袋，这么撞下去，多少条命都不够填的！”
张作霖蹲在泥泞的战壕边，一言不发。
他那双在关外翻云覆覆雨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摸着儿子苍白的脸。
那张平日里飞扬跳脱的面孔，现在只剩下疲惫和痛苦。
他眼眶通红，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老子的崽子，不是养出来给别人当炮灰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转身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沙盘上。
那用泥土堆砌的保定城模型应声垮塌了一角，仿佛预示着某种决绝。
他咆哮的声音在整个阵地上空回荡：“他妈的强攻！再强攻下去，我这东北军的家底就得交代在这儿！老子宁可现在就带兄弟们回奉天蒸馒头吃，也绝不拿咱自家人的命去换他娘的一座破城！”
就在他怒火攻心之际，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色光幕在眼前悄然浮现。
【高伤亡风险预警！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若本场保定攻城战役，奉军阵亡人数超过五千，系统核心奖励‘工业之魂’将被强制冻结二十四小时。请宿主谨慎决策！】
张作霖的瞳孔骤然一缩。冻结奖励？那还搞个锤子！
深夜，临时指挥部的马灯光晕昏黄，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硝烟和廉价药水的混合味道。
就在张作霖一筹莫展，把一根“大前门”抽得只剩烟屁股时，亲兵在门外通报，说有个叫“老神炮”的瘸腿老兵非要求见大帅，说有破城之策。
“让他进来！”张作霖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别说瘸子，就是从土里爬出来个鬼，只要能说出个一二三，他都愿意听听。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立正敬礼，声音却洪亮如钟：“大帅！小人以前是炮兵营的，腿是在日俄战争那会儿废的。当年在旅顺，俄国毛子被小鬼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没重炮，就想了个绝户计，叫‘响炮无弹’。他们在山背后挖坑，埋上成吨的炸药包，一到晚上就引爆。那动静，跟打雷一样，火光能照亮半边天。小鬼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俄国人藏着什么毁天灭地的秘密武器，硬是半个月不敢总攻！咱们……咱们是不是也能给王承斌那小子演一出大戏？”
张作霖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光芒比马灯还亮堂！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兴奋地来回踱步：“演戏？好家伙，你可算问对人了！论打仗，老子可能不是天下第一，但要论演戏，整个东三省，不，整个民国，谁能演得过我张作霖？！”
他猛地停下脚步，大手一挥，一股枭雄的霸气油然而生：“就这么办！传我命令，明天，老子要让城里的王承斌听见天塌地陷的声音，看见鬼火冲天的火光——但是，他妈的一颗真的炮弹都不许给老子打出去！”
话音刚落，那熟悉的系统光幕再次闪烁起来。
【检测到宿主“战略性恐吓”意图，符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隐藏条件。是否激活“虚张声势”强化模式？】
【模式效果：消耗声望值500点，系统将根据当前战场环境，虚构出最具威慑力的武器信息，并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植入敌方部分官兵的认知中。】
【当前生成武器模板：克虏伯m1908型远程攻城巨炮集群。】
张作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扣！必须扣！别说五百声望，就是五千，老子今天也掏了！老子现在啥都不差，就差一座自己会开门的保定城！”
黎明时分，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奉军阵地上突然骚动起来，士兵们号子喊得震天响，硬生生推出了七座庞然大物。
每一座都用巨大的黑布严密覆盖，只能看到那比水缸还粗的炮管轮廓直指苍天，炮架上隐约还能看到用白色油漆喷涂的德文编号和雄鹰徽章。
“小六子”张学良此刻也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在阵地前来回飞奔，活像个报幕的戏子：“幽灵炮就位！各单位注意，幽灵炮就位！都给老子把戏做足了！”
城头上的守军瞬间炸了锅，纷纷探出脑袋，军官们手里的望远镜就没放下过。
在镜片放大的视野里，那七尊“巨炮”的轮廓森然可怖，竟与他们情报图纸上德国克虏伯工厂最新研发的m1908型三十公里级远程要塞炮一模一样！
“不可能！”一个叫史密斯的英国军事顾问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望远镜，嘴里用英语低声呢喃：“炮轮的间距不对，太窄了，支撑不了这么大的后坐力。还有炮尾，根本没有液压后坐装置的结构……上帝，这些是假的！”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瞬间就被淹没在周围的惊呼和恐慌中。
更何况，他的话还没说完，张作霖已经站在一个用弹药箱临时堆起的高台上，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铁皮喇叭，用他那标志性的东北大嗓门对着城头怒吼：“王承斌！你给老子听好了！你以为你那破城墙是铁打的？老子从德国人手里新买了三十门克虏伯巨炮，射程三十里，炮弹砸下来就是一个大坑！我给你最后通牒，今夜子时之前，你要是再不挂白旗投降，明早你再抬头看看——你的西城墙还在不在！”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滚滚而去，震得城墙上的砖石都簌簌掉灰，也震得城内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一轮残月挂在天上，冷得像块冰。
城北三里外的一处山坳里，工兵营长赵大胆正带着一队心腹手下，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炸药包埋入预设的爆破点。
子时一到，赵大胆猛地按下起爆器。
轰！轰！轰！
三声撼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宁静的夜空，火光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映成了橘红色。
碎石和泥土被抛上百米高空，爆炸的声波如同海啸，一波接着一波地拍打在保定城的城墙上。
与此同时，奉军阵地前方，几十堆早已准备好的柏油混合物被同时点燃，巨大的鼓风机对着火堆猛吹，黑色的浓烟夹杂着刺眼的火星滚滚升腾，完美模拟出巨炮开火后那壮观的炮口焰。
张学良再次粉墨登场，带着亲兵在阵前声嘶力竭地狂喊：“幽灵炮开火！幽灵炮开火！给老子狠狠地轰！”
城内彻底乱了套。
睡梦中的百姓被惊醒，以为天塌地陷，哭喊着抱头鼠窜，孩童的哭嚎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混成一团。
守城的炮兵部队乱作一团，慌忙地校准火炮，试图进行反击，却绝望地发现，他们根本找不到敌人的炮兵阵地在何方。
史密斯上尉脸色铁青，冲着身边的传令兵大吼：“快去侦察！告诉所有人，那不是炮击，是爆破！他们的爆破点在城北！”
可怜的传令兵刚冲出指挥部，还没跑下城墙，又一轮“炮击”降临了。
这一次是更加密集的五连爆，声如滚雷，大地仿佛都在剧烈颤抖。
一名心理防线崩溃的直隶士兵一屁股瘫坐在墙角，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打雷了……打雷了……炮声像打雷，可是……可是为什么没有炮弹落下来？连个弹坑都没有……难道……难道真的是幽灵炮？”
恐惧是最好的瘟疫。
没过多久，一首诡异的童谣开始在城内的街头巷尾悄然传开：
“大帅有炮看不见，半夜响雷不落地。王将军啊别硬扛，开门领馍最吉利。”
“荒谬！一派胡言！”总督府内，王承斌气得将心爱的紫砂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都是妖言惑众！”
然而，次日凌晨，天还没亮，他的参谋长就面如死灰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督办……不好了！东门的守备营哗变了！他们……他们砸了粮仓，抢了粮食，说……说宁可被奉军的幽灵炮轰死，也要先吃上一顿饱饭再上路！”
王承斌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亲兵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腕，哭喊着：“督办，使不得啊！”
手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承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被人搀扶着登上了城楼。
他遥遥望向城外的奉军阵地——在熹微的晨光中，那七尊黑色的“巨炮”静静地矗立着，像七尊择人而噬的远古魔神，炮口冰冷地对着他的城市，仿佛随时都会喷出毁灭的烈焰。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在兵力上，而是输在人心上。
“张作霖……”王承斌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你……赢了。”
话音刚落，张作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上，一行金色的字体缓缓浮现。
【“战略性恐吓”任务目标已达成！“虚张声势”强化模式激活成功，敌军指挥系统崩溃，士气跌至谷底，群体性投降倒计时已启动！】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紧闭的城门成了巨大的剪影，肃杀的风中，飘来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明天……开城门。”
然而，城外的张作霖并没有丝毫放松。
他站在高台上，迎着冰冷的晨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对于一个老江湖来说，煮熟的鸭子也有可能飞走。
雨停了，戏还没完。
他对着黑暗中的传令兵，比了个手势，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把天捅破不罢休的狠劲：“给赵大胆传令，子时再给老子放个大的，要震得他们祖坟都冒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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