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腿坐在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正全神贯注地码字。思绪沉浸在小说剧情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成了背景音。
江予安则在客厅相对宽敞的一角,进行他雷打不动的每日复健。他使用的是一个多功能的站立康复训练仪,可以通过电机辅助,将使用者从坐姿缓慢提升到站立姿态,并配有各种束带固定身体关键部位,帮助像他这样下肢无法自主发力的人进行站立训练,这对于防止肌肉萎缩、促进血液循环至关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那规律的嗡嗡声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凝滞,但我并未在意,以为是自己在情节中沉浸太深产生的错觉。
直到一声略带急促的呼唤打破了我的专注:
“月月!”
是江予安的声音。不同于平时的平稳,这声呼唤里带着几分焦急和恐慌。
我立刻从剧情中抽离,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江予安还在那个站立训练仪上,但姿势却极其别扭——他身体被几根束带固定着,处于一种要站不站、欲坐难坐的尴尬角度。
“怎么了?”我连忙丢开电脑,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
他侧头看我,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好像……是机器坏了。突然就不动了,卡在这儿了。”
机器坏了?在这种角度卡住,上不去下不来,时间久了,对他的腰部和被束带压迫的部位都是不小的负担。
我心头一紧,立刻低头检查仪器。控制面板是暗的!我下意识伸手去按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没反应!
“是停电了!”我恍然大悟。老小区偶尔线路故障临时停电也是有的,只是没想到偏偏赶在他使用站立仪的时候。
当务之急,不是研究为什么停电,而是必须立刻把江予安从这台“罢工”的机器上安全地解放下来。
“别急,是停电了,机器卡住了。我帮你把束带解开,我们先下来。”我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安抚他道。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抓着扶手的手更用力了些,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配合我的动作。
我开始动手解他身上的束带。这种专业康复仪器的束带设计复杂,为了保证安全,卡扣都很紧实。我先从他小腿部位的束带开始解。手指用力按下卡扣的机关,“咔哒”一声轻响,束带应声松开。
几乎是束带松开的同时,他原本被固定在踏板上的右脚和小腿,瞬间失去了支撑,软绵绵地、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无力感,轻轻撞在站立仪的支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心跟着那声响猛地一沉。尽管早已习惯,但每一次直面他双腿的这种完全无法自主控制的绵软,还是会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我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住他掉下来的脚和小腿,帮他将腿摆放到一个相对自然舒适的姿势,避免关节扭曲。然后,我迅速抓过旁边常备的一个柔软抱枕,垫在他双膝之间,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他因为肌肉无力而双腿不由自主地靠拢摩擦,也能让他稍感舒适。
做完这些,我直起身,继续解他大腿和腰腹部的束带。这些束带承受的压力更大,卡扣也更紧。我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力气。
江予安配合着我的动作,努力调整着呼吸,将身体的重心更多地倚靠在手臂和尚未解开的束带上。
“咔哒”、“咔哒”。
大腿和腰部的束带终于也相继解开。
现在,他算是完全脱离了站立仪的机械固定,但危险并未解除。
他此刻处于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半倾斜状态,全身的重量仅靠双臂支撑在仪器扶手上,核心和下肢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助力。只要手臂一软,或者重心稍有偏离,他立刻就会摔下来。
我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边依然保持着半拥抱他的姿势,用我的身体作为他侧面的一个额外支撑,一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放在不远处的站立架上——那是一个更简易的、可以调节高度的U型金属架,通常用于他进行短时间的站立平衡训练。
“你撑住,我去拿站立架!”我对他说,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支撑他的手臂,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失去平衡。
他咬紧牙关,双臂青筋微显,死死地撑住自己。
我几乎是蹿到站立架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调整到合适的高度,然后飞快地推到他手边。
“快,抓住!”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一只紧抓仪器扶手的手,迅速而准确地握住了站立架的横杆。有了这个更稳定的支撑点,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这才敢完全脱离与他的身体接触,看着他双手都撑在了站立架上,暂时稳住了身形。
“好了,暂时安全了。”我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我去把轮椅推过来,你站稳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转身,快步走向客厅中央摆放轮椅的位置。然而,就在我刚刚抓住轮椅推手,还没来得及将其转向时——
身后传来“哐当”一声闷响,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心脏骤停,猛地回头!
只见刚才还勉强站立的江予安,此刻竟然连人带站立架,一起歪倒在了地毯上!他呈一个有些滑稽的跪姿,上半身还下意识地撑着倒下的站立架,脸上是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懊恼和无奈,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色。
那场面,与其说是惊险,不如说是在惊险过后……透着几分搞笑。
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他只是摔在柔软的地毯上,并没有受伤,再结合他那一脸“阴沟里翻船”的郁闷表情,忍俊不禁的情绪瞬间冲散了担忧。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难得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江先生,这是行什么大礼呢?快起来吧,地上凉。”
江予安抬起眼,哀怨地瞪了我一眼,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吐槽的郁闷:“我想行礼吗?!我刚想试着挪动一下重心,膝盖根本锁不住,直接就软了……”
他越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解释刚才“失足”的生理原因,就越是显得刚才那“五体投地”的姿势充满了反差萌。
“好好好,不想,不想。”我忍着笑,伸手想去扶他,顺便想把压在他身上的站立架挪开。
然而,刚才一番折腾,解束带、搬站立架、精神紧绷,我们俩的体力都消耗了不少。他尝试配合我用力,但下肢无法发力,全靠手臂和我的拖拽,试了一下,竟然没能成功起来。
“算了,”他忽然泄了气,摆了摆手,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把站立架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那个之前垫在他膝间的抱枕拽过来,垫在后背,就这么直接靠着墙壁,坐在了地毯上。“歇会儿,没劲儿了。”
他看着同样气喘吁吁、鬓发微乱的我,拍了拍身边的地板:“你也坐。”
我看着这位平日里一丝不苟、冷静自持的大律师,此刻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背靠墙壁,脸上还带着点运动后的潮红和未褪尽的懊恼,只觉得画面无比新奇又充满生活气息。
我从善如流地在他身边坐下,肩膀挨着他的肩膀。
“看来,”江予安望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下次锻炼前,得先看看天气预报……不,是得先看看电力局的检修通知。”
我被他这话逗得“噗嗤”一声,靠在他肩膀上笑得东倒西歪。
他感受到我的震动,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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