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已近正午。阳光变得毒辣起来，将沙滩烤得滚烫。冲掉身上的细沙和盐粒，换上干爽的衣服，方才海边那悸动不安的氛围似乎也随着水流被冲淡了些许，但某些东西，却悄然沉淀了下来，埋在心底，无声发酵。
午餐依旧在别墅解决。经过上午的“亲密接触”，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微妙。林小夕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埋头苦吃。顾夜白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会比平时多停留那么一两秒，深邃难辨。
下午，顾夜白似乎又有工作要处理，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林小夕乐得清闲，抱着画本在露台的阴凉处写生，偶尔抬头看看海，发发呆，脑子里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上午被他牵着手、被他扶住腰的画面，还有他低头凝视她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心跳，总会不合时宜地漏跳几拍。
夕阳西下时，顾夜白从书房出来，提议道：“晚上别在别墅吃了，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附近的夜市。”他语气随意，“有很多当地小吃，你应该会喜欢。”
夜市？林小夕眼睛一亮。她对那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毫无抵抗力，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与别墅区宁静私密的氛围截然不同，夜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摊档，灯光混杂，烟雾缭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料、烤肉、海鲜和水果交织在一起的复杂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锅铲碰撞声、游客的嬉笑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生机勃勃的、近乎嘈杂的交响乐。
林小夕一走进这里，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瞬间兴奋起来，眼睛都不够用了，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特色小吃和手工艺品。
顾夜白跟在她身侧。他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t恤和休闲长裤，但挺拔的身姿和出众的气质，在这喧闹的市井环境中依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他却恍若未觉，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身前那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女孩身上，小心地护着她，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流撞到。
“想吃什么？”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问道。湿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在嘈杂的背景音下，这个动作显得格外亲密。
林小夕缩了缩脖子，耳根发热，指着前面一个排着长队的摊位：“那个！烤鱿鱼！看起来好香！”
“好，你去那边人少的地方等着，我去买。”他很自然地说道，仿佛替她排队买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排就好……”林小夕连忙摆手。
“人多，挤。”他言简意赅地驳回她的意见，已经朝着队伍末尾走去。
林小夕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融入排队的人群中，虽然依旧醒目，却意外地没有太多的违和感。他似乎正在努力地、不着痕迹地融入她所熟悉和喜欢的氛围里。这个认知，让她的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她听话地走到旁边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等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他耐心地排队，看着他拿出钱包付钱（夜市大多用现金），看着他接过烤好的、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巨大鱿鱼，然后转身，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她的位置，朝她走来。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他手里举着那串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颇具烟火气的烤鱿鱼，一步步向她走来，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林小夕的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乱了节奏。
“尝尝。”他将鱿鱼递到她面前。
林小夕接过来，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口。鱿鱼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刷着特制的酱料，鲜香麻辣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好吃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赞叹，满足得像只偷腥的小猫。
顾夜白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愉悦，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接下来，几乎成了林小夕的美食探索之旅。她看到什么感兴趣的，眼睛一亮，顾夜白就会主动过去买来。很快，他手里就多了好几个袋子：金黄酥脆的虾饼、用叶子包裹着的香气独特的烤鱼、色彩缤纷的热带水果切盒、两杯冰镇的新鲜椰子水……
他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在简陋的小塑料凳上。小桌子有点矮，顾夜白那双长腿似乎有些无处安放，但他看起来并不介意。
林小夕吃得津津有味，每样都尝一点，然后把觉得特别好吃的递到他面前：“这个虾饼超好吃！你尝尝？”
顾夜白看着递到嘴边的、被她咬过一小口的金黄虾饼，眼神微暗，顿了一秒，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指尖。林小夕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手指微微一颤，飞快地缩了回来，脸颊爆红，心跳如雷。
他……他居然就着她的手吃了？！
顾夜白慢条斯理地嚼着，目光却一直锁着她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评价道：“嗯，不错。”
林小夕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啃着烤鱼，再也不敢随便“投喂”了。
他似乎觉得她这副鸵鸟样子很有趣，故意将她尝过的那杯椰子水推到她面前：“太甜了，你喝吧。”
那吸管上，明明也沾了她浅浅的口红印。
林小夕盯着那根吸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脸热得能煎鸡蛋。这……这算不算间接……
最后，她还是抵不住冰镇椰汁的诱惑，自暴自弃地拿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尖叫打滚了。
顾夜白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和闪烁的眼神，心情似乎变得很好，连周遭的嘈杂和简陋的环境似乎都变得顺眼起来。
“以前常来这种地方？”他状似随意地问。
“嗯！”林小夕点头，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大学城附近就有很多夜市，我和晓琪经常去逛，便宜又好吃。”
“很好。”他看着她，眼神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很热闹，很有生活气息。”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种林小夕不太懂的、淡淡的……或许是向往？她忽然想起他的出身和成长环境，恐怕这种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离他非常遥远。
他现在坐在这里，吃着路边摊，是不是……也是为了她？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其实……”她小声说，带着点分享秘密的雀跃，“我知道这边还有个更好的地方，卖一种超级好吃的炒冰，本地人才知道，藏在一个小巷子里，要不要去找找看？”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和一点小得意，像是在邀请他进入她的世界。
顾夜白对上她那双眼，几乎没有犹豫：“好。带路。”
林小夕立刻开心起来，忘了之前的窘迫，站起身，兴致勃勃地在前方引路。顾夜白拿起没吃完的东西，跟在她身后。
夜市纵横交错，人流如织。林小夕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路人的指点，带着他在霓虹闪烁的巷弄里穿梭。有时走到死胡同，她也不气馁，吐吐舌头，换个方向继续找，活力满满。
顾夜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光影斑驳的巷子里灵活地穿梭，发梢随着脚步跳跃，不时回头朝他招手，笑容明亮得晃眼。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小心地替她隔开拥挤的人流，一种前所未有的、平淡而真实的暖意，悄然浸润着他冷硬的心房。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找到了那家传说中的炒冰摊。果然没什么游客，大多是本地人。
“就是这里！”林小夕兴奋地小声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她要了两份芒果炒冰。老板将新鲜的芒果肉和冰渣放在冰冷的铁板上快速翻炒、压实，手法娴熟，很快两份堆得尖尖的、金黄色的炒冰就做好了。
两人就站在巷口路边吃。炒冰口感细腻，芒果味浓郁香甜，带着冰爽的口感，驱散了夜市带来的燥热。
“好吃吧？”林小夕仰头问他，嘴角还沾着一点黄色的冰渣。
顾夜白看着她，眼神深邃。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他的动作很自然，指尖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林小夕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他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将那点冰渣抹掉，然后才低声道：“嗯，很好吃。”
不知道是在说炒冰，还是在说……
就在这时，旁边路过几个明显喝多了的年轻男人，吵吵嚷嚷，步履踉跄。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林小夕一下，力道不小。
“哎哟！”林小夕猝不及防，手里的炒冰差点脱手，身体也向一旁歪去。
“小心！”顾夜白反应极快，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稳稳地带进自己怀里，同时冷厉的目光扫向那个撞人的醉汉。
那醉汉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酒似乎醒了一半，嘟囔了一句“不好意思”，被同伴拉着赶紧走了。
危险解除，但顾夜白揽着她肩膀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
林小夕惊魂未定地靠在他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夜市的各种味道，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感觉。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胸膛宽阔温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她的心跳得飞快，却不是因为惊吓。
周围依旧喧嚣，人流如织。但他们仿佛在拥挤的人潮中，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只属于彼此的静谧空间。
他的下巴几乎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头发。
林小夕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能感觉到，他揽着她肩膀的手，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些。
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人太多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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