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满卧室，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如同跳跃的金色精灵，安静而祥和。
林小夕是在一阵温暖而坚实的触感中醒来的。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仍被顾夜白紧紧圈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
昨夜的一切——漫长的等待、深夜的门铃、他疲惫的归来、那个带着歉意的拥抱和沉重的承诺——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恍惚，却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在熹微的晨光中凝视他的睡颜。熟睡中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和锐利，眉宇间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弛，长睫垂下，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是那眼底依稀可见的淡青色痕迹，和微蹙的眉心，无声地诉说着他昨日的疲惫与挣扎。
她的目光落在他左手手腕上，那里贴着一小块肤色防水创可贴，遮住了那道让她心惊的划痕。她记得他昨夜轻描淡写的解释——“不小心刮了一下”。
真的……只是不小心吗？
那部老旧的、会闪烁幽蓝光芒的手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沉默着，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电子设备。可林小夕知道，它不是。它是连接另一个未知的、危险世界的钥匙，每一次响起，都可能将他从她身边拽走。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拂过他微蹙的眉心，仿佛想将那抹忧虑抚平。
像是被她的动作惊扰，顾夜白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瞬间，他眼底带着一丝朦胧的迷茫，但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当他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时，那抹清明瞬间化为了柔软的暖意。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磁性，听起来格外性感。他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入怀中，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是一个充满依赖和眷恋的动作。
“嗯。”林小夕在他怀里轻轻点头，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一刻的温馨宁静，几乎让她忘记了昨夜的不安。“你睡得好吗？”
“很好。”他低声应道，吻了吻她的额头。有她在怀里，那些纷扰和阴暗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外，让他难得地拥有了一场深沉无梦的安眠。“比任何时候都好。”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谁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暴风雨过后短暂而珍贵的宁静时光。阳光一点点移动，室内温度渐渐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平和。
过了一会儿，顾夜白先起身。他拿起那部老旧手机，神色如常地将其放入西装内袋，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异样。但林小夕敏锐地捕捉到，在他指尖触碰到手机冰外壳的刹那，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极快的凝重。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一边系着衬衫扣子，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手机上引开。
林小夕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在晨光中挺拔的身影，暂时抛开了疑虑：“晓琪约了我下午去逛美术馆，有一个新锐插画师的展览。晚上……可能和她们一起吃个饭？”
“好。”顾夜白系好最后一颗扣子，走到床边，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玩得开心。结束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他的语气温柔体贴，和世界上任何一位关心女友的普通男友别无二致。若不是手腕上那道被创可贴掩盖的痕迹和那部手机的存在，林小夕几乎要以为昨夜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你今天呢？去公司吗？”她仰头问他。
“嗯，有几个积压的会议要开。”他点头，语气轻松，“晚上应该能准时下班。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他表现得一切正常，甚至比平时更加温柔细致。他帮她挤好牙膏，在她洗漱时靠在门框上和她闲聊，甚至在她挑选出门衣服时给出了“都好看”这种毫无建设性却让她抿嘴偷笑的答案。
两人一起在公寓吃了早餐。阳光洒在餐桌上，气氛温馨融洽。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尝了她盘子里那颗心形的煎蛋，点评说“味道果然不一样”。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极了。
然而，就在早餐接近尾声时，顾夜白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那部常用的智能手机，响起了常规的铃声。不是那部老旧手机的特定震动。
他拿起看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着“母亲”两个字。
林小夕看到，他脸上的柔和线条几乎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有些僵硬，虽然那变化极其细微，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警惕。
他并没有立刻接起，而是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疑了一秒。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林小夕就在对面，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对她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微笑：“是我母亲。我接一下。”
“嗯，没事。”林小夕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一下。她想起那次不愉快的海边旅行，想起那位优雅却威严、目光带着审视的顾夫人。一种微妙的不安感悄然滋生。
顾夜白拿着手机，并没有避开她，就坐在原位接起了电话。
“妈。”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时更加沉稳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林小夕听不清，只能看到顾夜白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回应，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时间发给我助理，我会安排。”
那边似乎又说了几句。
顾夜白的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很快又松开。“见面的事，再说。我最近很忙。”
他的拒绝似乎引起了电话那头的些许不满，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些，连林小夕都隐约听到了一点模糊却尖锐的尾音。
顾夜白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但他依旧克制着，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我自有分寸。如果没其他事，我先挂了，在吃早餐。”
他没有给对方再多说的机会，径直结束了通话。
餐厅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方才温馨的气氛，却因为这一通电话，悄然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变得有些凝滞和微妙。
顾夜白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林小夕时，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吃好了吗？”
仿佛刚才那段冰冷疏离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嗯。”林小夕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一句，“……家里没事吧？”
“没事。”顾夜白回答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些日常琐事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别多想。好好去玩，晚上等我电话。”
他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也依旧专注地看着她。
可是，林小夕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在他接完那通电话之后，在他看似无懈可击的温柔之下，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距离感悄然建立了起来。
他明明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微笑着，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
那通电话，绝不仅仅是“日常琐事”。而他快速的否认和刻意的轻松，反而更像是一种掩饰。
她看着他拿起西装外套和公文包，准备出门的背影，那句“真的吗”在嘴边盘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选择相信他。相信他昨天晚上的承诺。
“路上小心。”她走到门口，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送上一个甜甜的、不带阴霾的笑容。
顾夜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轻吻落在她眉心。
“走了。”
门轻轻关上。
公寓里只剩下林小夕一个人，和满室温暖的阳光。方才的温馨甜蜜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可那份悄然滋生的不安，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疑虑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
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很快，看到了顾夜白那辆黑色的轿车驶出地库，汇入清晨的车流，消失在街角。
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但她心里清楚，那通来自“母亲”的电话，绝不是一个结束。
它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预告。
预示着那份他承诺要为她扫清的“垃圾和障碍”，或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接近。
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最为迷人，也最为……令人心悸。
阳光依旧灿烂，林小夕却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感到一丝莫名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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