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林恩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疼痛。每一次试图思考，都会引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迅速沉回那意识的原初混沌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声音开始渗透进来。
滴…滴…滴…
是那种规律的心跳监测仪的声音。还有更轻微的、液体滴注的声音。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依旧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但比之前那个更大，设备更多。他依旧躺在一个医疗舱里，身上插着更多的管子和传感器。但不同的是，这次医疗舱的透明罩是打开的，房间内也没有了那种无处不在的能量抑制场感——或者说，微弱到他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闷痛。
【系统在线……正在重启……】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微弱得如同耳语，【生命体征稳定……极度虚弱……能量水平：0.000001%……处于强制休眠恢复状态……】
强制休眠……看来神盾局换了种方式“关”着他。
房间门滑开，这次进来的只有菲尔·科尔森一个人。他手里没有拿平板电脑，脸上也没有了那公式化的微笑，而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复杂的神情。
“你醒了。”科尔森走到医疗舱边，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林恩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科尔森拿起旁边的一杯水，用吸管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你们……没杀我？”林恩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和戒备。
科尔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弗瑞局长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的生命。”
“为什么？”林恩不理解。他造成了那么大的破坏，几乎毁掉了这个基地，他们为什么还要救他？
“因为最后那一刻，你选择了停下。”科尔森看着他，眼神复杂，“在那种情况下，你靠自己夺回了一部分控制权，强行终止了能量的爆发。这证明……你并非完全被那股黑暗力量支配。这给了我们……继续尝试的理由。”
尝试？林恩心中冷笑，是尝试如何更好地控制我吧。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着。
科尔森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们。之前的许多做法……确实值得商榷。我们低估了你内心挣扎的剧烈程度，也高估了传统管控手段的有效性。对于之前测试计划给你带来的压力和恐惧，我代表神盾局，表示歉意。”
道歉？林恩愣住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座基地的损失，人员的伤亡……这些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科尔森的语气沉重起来，“责任在于我们的误判和准备不足。但你做出的选择，避免了灾难扩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一点，我们也必须承认。”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过评估，弗瑞局长和世界安全理事会达成了一项新的临时协议。在你彻底恢复并证明具备稳定的控制能力之前，你将继续留在这里接受治疗和观察。但之前的强制性测试和能量抑制将暂停。我们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心理辅导和情绪管理训练，由你熟悉和信任的人负责，比如班纳博士。最终的目标，是帮助你真正掌控你的力量，而不是一味地压抑它。”
林恩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暂停测试？心理辅导？帮助掌控？这转变太大，几乎让他怀疑是不是又一个骗局。
“当然，这并非毫无条件。”科尔森话锋一转，“你需要配合治疗和训练。你的活动范围仍限于这个医疗区及其相邻的专用训练室。我们会持续监测你的状态，但仅限于确保安全和评估进展，不会再进行之前那种刺激性的实验。这是目前我们能提供的、最大程度的信任和合作空间。”
信任？合作？林恩看着科尔森，试图从他眼中找出虚伪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疲惫、沉重和一丝……或许是真诚的希望。
“为什么……改变主意？”林恩低声问。
“因为代价。”科尔森回答得很快很直接，“我们承受不起第二次这样的冲突。毁灭你的选项风险极高，且后果难料。而完全囚禁和压制，已经被证明会适得其反。那么，剩下的唯一路径，就是尝试真正的引导和合作，尽管它同样充满风险。这是一场豪赌，林先生。弗瑞局长认为，你最后那一刻的选择，值得他下这个注。”
赌注吗？林恩闭上了眼睛。原来他的命运，终究只是一场赌局中的筹码。
但无论如何，情况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转机？至少，他们不再试图用粗暴的方式将他逼入绝境。
“我需要……时间想想。”林恩最终说道，声音依旧虚弱。
“当然。”科尔森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按铃。班纳博士明天会来看你。”
科尔森离开后，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
林恩躺在医疗舱里，望着天花板，心乱如麻。
道歉？协议？合作？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难以适应。他本能地怀疑这是神盾局的缓兵之计，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的阴谋。
但另一方面，科尔森话语中的沉重和疲惫不似作伪。那场冲突的惨烈程度，他虽然后期意识模糊，但也能想象一二。神盾局确实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而最后那一刻，自己选择强行收回力量的感觉，依旧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那种痛苦，那种濒临彻底毁灭的恐惧，以及那一丝夺回控制的微弱成就感……
【愚蠢的妥协……】虚空的声音如同受了重伤的毒蛇，微弱却依旧恶毒地响起，【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更温和的囚禁方式……一旦你恢复……一旦他们找到更好的方法……等待你的依然是牢笼……或者解剖……】
林恩没有回应。他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地、冷静地反思。
自己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是恩赐，还是诅咒？ 虚空，到底是什么？是另一个意识，还是自己黑暗面的化身？ 神盾局，到底是敌人，还是……潜在的、充满隔阂和猜疑的盟友？
未来，该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满目的余烬，和沉重的反思。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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