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青正在剪一枝新折的红梅。
朱红的花瓣,映着窗外素白的天光,有一种冷冽的美。
她预备将这枝梅插进汝窑的胆瓶里。
青珊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惊奇,气息都乱了。
“小主,出大事了!”
春桃正在旁边帮着净瓶,闻言立刻嗔了她一句。
“毛毛躁躁的,仔细惊着小主。”
青珊努力喘匀了气,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话里的惊天动地。
“听说了吗?”
“余答应,把欣常在给关进慎刑司了!”
春桃手猛地一抖,那汝窑瓶险些脱手摔了。
“什么?”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她一个区区答应,凭什么动位分比她高的常在?”
“这不合规矩!”
“说是欣常在和淳常在在宫道上走路,手里提的灯笼不知怎么着了火,正巧余答应坐着那辆‘凤鸾春恩车’经过。”
青珊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惊了御马,把她给颠了一下。”
这理由,荒唐得可笑。
孙妙青却仿佛没听到这桩奇闻,依旧慢条斯理地将修好的梅枝插进瓶中,仔仔细细地调整着角度。
一举一动,从容不迫。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两个已经凑在一起,满脸匪夷所思的丫头。
“她这是仗着皇上一时兴起赐下的恩宠,在杀鸡儆猴呢。”
孙妙青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慎刑司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自然不敢得罪新贵。”
“便由着她胡闹,关上个一时半刻,磋磨一下欣常在的锐气,也足够了。”
一个答应,能让常在颜面扫地。
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这位余答应,真是……太嚣张了。”青珊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词。
孙妙青闻言,竟轻笑出声。
“等着吧。”
“好戏,还在后头呢。”
宫里等级森严,皇后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如此公然挑衅规则的。
这无关欣常在,也无关余答应。
这是在挑战皇后的权威。
孙妙青端起茶盏,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皇后最看重什么?”
她淡淡问道。
“是她母仪天下的威严,是这后宫森严的等级和秩序。”
“因为这秩序,就是她权力的根基。”
“一个答应都能踩在常在头上,那下一步,贵人是不是就能欺负嫔位?妃位是不是就能藐视贵妃?”
“长此以往,她这个皇后,又置于何地?”
两个丫头不说话了。
她们顺着孙妙青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这已经不是嚣张。
这是在掘皇后的根。
孙妙青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声音里带着一丝看透全局的轻松。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容不下的,也是蠢人。”
“咱们,就安安分分地看戏好了。”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雪花又开始飘落了。
脑海中,却想起了咸福宫里,那个在黑暗中重新燃起斗志的安陵容。
余莺儿这把火,烧得真是时候。
正好能让某些人看清楚,一时的圣眷恩宠,是多么虚浮,多么靠不住的东西。
果不其然,还没到午膳时分,青珊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这次脸上的神情,是旗开得胜般的眉飞色舞。
“小主!小主!后续来了!”
孙妙青正端着茶,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用下巴示意她继续。
“太后下了懿旨!”青珊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说是欣常在受了委屈,特意放了出来,还赏了不少东西安抚。至于那位余答应……”
她故意拖长了音,卖起了关子。
“快说!”春桃比谁都急。
“贬回官女子了!”青珊一拍手,“还罚她在自个儿宫里闭门思过半个月,不许出来!”
“官女子?”春桃捂住了嘴,“这可真是……一朝回到谷底了。”
“听说皇后娘娘一早就去寿康宫请安了,想来是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提了这事。”青珊补充道。
孙妙青终于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瞧见没,这才是高明的手段。”
她看向两个丫头,语气像是在上课,“皇后什么都没做,只是去请了个安,就有人替她把这后宫的规矩给重新立了起来。”
“她既惩治了狂悖之人,又全了自己宽仁大度的名声,还把人情卖给了太后。一箭三雕。”
青珊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那……那皇上那边……”
“皇上?”孙妙青的嘴角弯了弯,那弧度里带着点嘲弄,“皇上忙于前朝,哪有空管这小事。”
“这叫小惩大戒,打的是余莺儿的脸,敲打的,是所有想凭着一时恩宠就忘了本分的人。”
她想起咸福宫里那双重新燃起火光的眼睛。
这出戏,对安陵容来说,可比自己说一百句都管用。
“春桃。”
“奴婢在。”
“去库房里,把上月内务府才送来的那匹雨过天青色的缎子,给咸福宫的安小主送去。”
春桃有些不解:“小主,那可是您留着开春做新衣的……”
“送去。”孙妙青的语气不容置喙,“就说,这颜色沉静,配她的气质。再告诉她,雪总有停的时候,御花园的杏花,可不会等人。”
她要让安陵容亲眼看到,依附于人的风光是多么不可靠。
更要让她明白,蛰伏,是为了更好的绽放。
这宫里,蠢人被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而她们这些聪明人,得学会做那个稳坐钓鱼台的渔翁。
内务府外头的宫道上,人来人往。
浣碧和佩儿刚领了月例份例,手里抱着布料和银钱,正低声说着话。
浣碧眼疾手快,一把将佩儿拽到路边,两人急急忙忙地垂首行礼。
一顶小巧却精致的轿辇被四个太监抬着,不紧不慢地从她们面前经过。轿辇的帘子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了里头那张算不上多美,却写满了“小人得志”的脸。
正是前两日才被贬为官女子,灰头土脸的余莺儿。
可今日的她,已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桃红宫装,头上戴着赤金扁簪,那簪尾的流苏随着轿辇的晃动,一摇一摆,好不神气。
直到那顶轿辇走远了,佩儿才直起身子,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瞧她那副德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浣碧抱着怀里的东西,撇了撇嘴,眼神里是七分不屑三分酸。“神气什么,前儿不还哭爹喊娘的么。”
姐姐你不知道?”佩儿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余官女子在养心殿跪了大半宿,把皇帝心都跪软了。”
这番操作,听得浣碧一愣一愣的。
还能这样?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哪是跪软的是唱软的,听说啊把嗓子都唱哑了。”
佩儿深以为然地点头:“不管怎么说,又得宠了,瞧她那股神气劲”
浣碧带着几分妒意“本来一样是宫女,她唱个曲,摇身一变成主子了。”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浣碧,真心实意地恭维道:“同人不同命,说起来,浣碧姐姐长得比余官女子还要好呢。”
“咱们小主身边的,还得是姐姐最好看。”
这话,说到了浣碧的心坎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的绿衣,再想想方才轿辇上那身刺眼的桃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是啊,论相貌,论身段,她哪点比那个只会唱些靡靡之音的宫女差了?
差的,不就是一个跪在皇上面前的机会吗?
浣碧没说话,只是抱着布料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雪化了。
檐下的冰棱化成水,滴滴答答,敲在青石板上,像是催着人往前走。
孙妙青的备孕大业,也随着这春光,进行得有条不紊。
她那个从现代社畜灵魂里带来的项目管理思维,被用在了这桩头等大事上。
每日的饮食,精确到什么时辰喝什么汤,什么菜色温补,什么佐料要忌口,春喜和宝珠两个丫头手里的食谱,比太医院的药方还精细。
“小主,今儿又是这滋补汤,闻着都寡淡。”宝珠端着一碗汤羹,小声抱怨。
春喜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这可是小主特意嘱咐的,为了调养身子。”
孙妙青坐在窗边看书,头也没抬,淡淡开口:“嫌寡淡,就去御膳房领一碟子酱菜,没人拦着你。”
宝珠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嘴。
自家小主不急,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都快急死了。
这宫里,新人换旧人,快得很。
“小主!小主!”青珊回禀“安答应!安答应侍寝了!”
声音里全是喜气,“昨儿个晚上,皇上路过御花园,听见她在杏花林里唱歌,当场就翻了牌子!”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
孙妙青放下汤碗,碗底与桌面碰出清脆一响。她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那匹雨过天青色的缎子,送得不亏。
安陵容是个聪明人,抓住了她递过去的梯子,也抓住了自己的机会。
“她那嗓子,确实是块敲门砖。”孙妙青评价道,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孙妙青倒是稳得住,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子,让春桃为自己簪上一支碧玉玲珑簪。
“走吧,去恭喜她。”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这可得好好恭喜。安陵容是那把梯子,但自己,才是那个把梯子递过去的人。
这投资,见效快,回报高。
安陵容住的延禧宫偏殿,今日格外热闹。
孙妙青到的时候,正瞧见甄嬛和沈眉庄围着安陵容说话。
新晋的安答应换上了一身内务府新送来的浅粉色宫装,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映得她那张小脸多了几分血色和娇媚。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新芽,怯生生的,却又透着一股崭新的生机。
“安妹妹可算熬出头了!”甄嬛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又带着点小小的埋怨,“只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竟瞒得我们这样好,先前一丝风声也不露。”
沈眉庄在一旁温婉地笑,替她解围:“古人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陵容了。”
安陵容被她们一唱一和说得脸都红了,捏着帕子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两位姐姐快别取笑我了,我……我实在不是有意隐瞒,我也是在御花园里……偶遇皇上的。”
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瞟向了刚走进来的孙妙青,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亲近。
孙妙青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走上前。
“瞧这儿多热闹,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想着来给安答应道喜。”
她一开口,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甄嬛笑道:“孙姐姐来了。”
孙妙青将手里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贺喜妹妹了。”她刻意加重了“妹妹”二字,既显亲近,又点明了彼此的位分之别。
安陵容连忙接过,低声道:“多谢孙姐姐。”
那声“姐姐”,叫得比对甄嬛和沈眉庄时,更多了几分真切的信服。
甄嬛看在眼里,只当她们性情相投,并未多想。
她浅笑着,目光落在安陵容略显疲惫的眉眼上,看似关切地提醒了一句:“妹妹昨夜侍驾辛苦,今日又见了这么多人,想必乏了。还是早些歇着,养足了精神要紧。我那边宫里刚送来月例得去看看,就先走了。”
孙妙青走着,听见背后的甄嬛意气风发地宣布:“往后,只要我们姐妹三人同心,这宫里,便没什么好怕的!定能在宫中屹立不倒。
安陵容承宠后的日子,宫里反倒静了下来。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丝风也无。
孙妙青的日子过得愈发规律,每日看书写字、锻炼,偶尔听听青珊带回来的闲闻,仿佛真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人员。
这日午后,春光正好,她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心思却不在上头。
安陵容那颗棋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棋盘上,下一步,该如何走,她还在盘算。
就在这时,青珊一阵风地卷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混杂着震惊、痛快,还有那么点后怕。
“小主!小主!”她跑得太急,一口气没喘匀,“出……出大事了!”
春桃正给孙妙青捶着腿,闻言手上一停:“又怎么了?难道是安答应那边……”
“不是安答应!”青珊摆着手,终于顺过了气,一开口就投下个惊天大雷,“是余官女子!她……她完了!彻底完了!”
孙妙青终于舍得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落在了她身上。
青珊一跺脚,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极快:“就在刚才,御花园里,余官女子冲撞了莞常在!她不仅出言不逊,还……还罚莞常在跪在石子路上!”
“什么?”春桃惊得捂住了嘴,“她疯了不成?莞常在如今盛宠在身,她们俩等级差这么多,她怎么敢!”
“谁说不是呢!仗着前些日子皇上心软让她复了位,就真以为自己还是个人物了!”青珊的语气里满是鄙夷,“结果您猜怎么着?皇上正好路过,全瞧见了!”
这下,连孙妙青都坐直了身子。
这可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青珊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皇上当时脸就黑了,一句话没说,直接走过去,当着所有宫人奴才的面,把莞常在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抱……抱了起来?”春桃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在宫里,可是独一份的体面,更是泼天的恩宠。
“可不是!”青珊用力点头,“皇上抱着莞常在,一路就回了碎玉轩,连轿辇都没坐!临走前,才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说余氏无状,言语粗鄙,不堪为妃嫔,着即刻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春桃吓得脸都白了。
前两日还是风光无限的余答应,转眼间,连官女子都不是,直接打入冷宫。
孙妙青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不只是打入冷宫这么简单。”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莞常在呢?”
“小主您怎么知道!”青珊一脸崇拜地看着她,“皇上刚回宫就下了旨,说莞常在温婉守礼,柔顺谦恭,受了天大的委屈,晋为贵人。”
莞贵人。
从常在到贵人,这可不是一级一级的爬,这是坐着云梯往上飞。
孙妙青的嘴角,逸出一声轻笑。
好一出英雄救美,好一记杀鸡儆猴。
不,这已经不是杀鸡了,这是当着所有猴子的面,把那只最跳脱、最碍眼的鸡,用最狠厉的手段,直接宰了,血淋淋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瞧见没,”她看向已经呆住的两个丫头,“这才叫雷霆手段,这才叫圣心独断。”
“太后和皇后立规矩,是讲究个体面,是润物细无声。皇上立规矩,不需要,他只要让所有人害怕,就够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碎玉轩的方向。
“这一抱,一晋封,一赐死,皇上等于是在告诉这满宫的女人,莞贵人甄嬛,是他罩着的人。谁碰,谁死。”
这番话,让春桃和青珊背后都起了一层凉意。
“那……那安答应……”春桃小声地问。
孙妙青重新拿起书,翻了一页:“安陵容是个聪明人,她现在应该庆幸,自己当初听了我的话。”
会让安陵容更清醒地认识到,谁才是她能依靠的,谁说的话,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保命符。
“去,把库房里那支成色最好的玉璧拿出来,给莞贵人送去。”孙妙青吩咐道,“贺她晋封之喜。”
孙妙青的视线落在书页上的一行字上,心里默念。
小孩子才拉帮结派,成年人,只看利弊。
这后宫,马上就要更有意思了。
孙妙青还是像个没事人,不争不抢,皇上来了,她温言细语地接着;皇上不来,她就看书养花,去侍奉皇后太后。
她心里明镜似的。
皇帝如今对甄嬛,是热恋期,新鲜感和酷似纯元的滤镜加在一起,旁人根本插不进去,心爱之人还受了委屈,那不更得宠着嘛。
这时候去争,不是自讨苦吃,就是给华妃和皇后当靶子。
她一个家世普通的常在,耗不起。
与其烈火烹油,不如细水长存。
夜里,春喜伺候她卸妆,铜镜里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春喜手里拿着梳子,动作却慢了半拍,几次欲言又止。
孙妙青从镜子里看着她:“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春喜这才放下梳子,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气息里都带着一丝紧张。
“小主,这个月的月信……迟了整整五日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刚冒出新芽的柳枝轻轻摇曳,殿内却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了。
孙妙青的动作顿住,她缓缓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上,没有狂喜,也没有惊慌,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沉默了片刻,才问:“这几日的饮食,可有差错?”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排查风险。
春喜连忙摇头:“绝没有!奴婢日日亲手盯着,连小主喝的水,都是奴婢亲自烧的,绝不敢假手于人。”
孙妙青“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里面,可能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一个能让她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能让她所有谋划都得以实现的……筹码。
但同时,也是一个最脆弱的,能让她瞬间坠入深渊的靶子。
皇后,华妃……一张张脸在她脑海中闪过。
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和冷静。
“我记得一个月看的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一个月后你来把脉。”
春喜心领神会,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孙妙青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陡然转厉。
“记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警告,让春喜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立刻跪了下去。
“奴婢就是死,也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
一大早,孙妙青刚用温水净了面,青珊就一阵风似的溜了进来,脸上那表情,活像是偷听到什么机密,既兴奋又忌妒。
她凑到孙妙青跟前,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小主!宫里头都传疯了!”
春喜正帮孙妙青用玉梳通着发,闻言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些。
青珊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才抛出重磅消息:“皇上……皇上赐了莞贵人汤泉宫浴!我的天爷,就独独带了她一个人去!”
孙妙青正喝着茶,险些一口喷出来。
汤泉宫浴?
她心想,这可不就是原着里那段着名的“温泉play”么。皇帝这是把谈恋爱那套流程,原封不动地搬到宫里来了。
“小主,您还笑得出来!”青珊急得直跺脚,“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从潜邸到如今,就没听说过哪个小主有这体面!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说,莞贵人这是要专宠六宫了!”
专宠?
孙妙青放下茶盏,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急什么,”她眼皮都未抬一下,“专宠六宫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皇帝这是爱昏了头,也是在用最张扬的方式,向整个后宫,尤其是向皇后和华妃示威。
他不仅要告诉所有人他爱甄嬛,还要告诉所有人,他为了甄嬛,可以打破一切规矩。
春桃急得不行:“小主,这恩宠也太过了。风头全让菀贵人占了,皇上怕是……更想不起咱们春熙殿了。”
孙妙青看她一眼,忽然笑了,那笑意清浅,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笃定。
“想起来做什么?”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是华妃的白眼不够看,还是皇后的规矩不够多?非要咱们也凑上去,给这烈火烹油的局势再添一把柴?”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青珊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咂摸出味儿来。
一旁的春喜,脸色却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孙妙青平坦的小腹,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忧虑。
孙妙青的目光与她在镜中交汇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心里门儿清。
这汤泉宫浴,不过是上次“英雄救美”的后续奖励罢了。老板为了安抚受了委屈、差点被开除的优秀员工,给包了个海岛七日游,顺便昭告全公司:这是我的人,谁也别想动。
常规操作,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更在意的是,这“海岛游”之后,会不会再来个“椒房之宠”,给甄嬛发一张“皇后体验卡”?
那才叫动真格的。
“行了,”孙妙青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皇上愿意哄着美人,那是他的本事。咱们没那福气,就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这种头部项目,大老板亲自盯着,所有资源都往那儿倾斜。在边缘部门,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等着年底分红就行了。现在冲上去抢功,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抽条的柳枝,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甄嬛有宠爱,有皇帝明晃晃的偏袒。
而自己呢?
孙妙青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腹部轻轻划过。
自己手里,可能握着一张谁也想不到的王牌。
一张能把所有人都将死的王牌。
恋爱脑上头的男人,没什么战斗力。
这后宫,终究是女人的战场。而战场上,最致命的武器,从来都不是情爱。
孙妙青心里跟明镜似的。
闹吧,
让他们闹去吧。
闹得越大越好。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碎玉轩那冲天的荣宠,才没人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春熙殿,更没人会注意到她这具可能正在发生变化的身体。
她需要这场盛大的、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烟花”,来为自己争取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甄嬛,就是她最好的挡箭牌。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寡淡,胃里也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腻味。 她微微蹙了蹙眉,放下茶盏,对着一直安静立在身后的春喜吩咐道:“去小厨房,给我端一碗酸梅汤来。”
春喜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立刻垂首应道:“是。”
孙妙青看着春喜快步离去的背影,又补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人听。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胃口不大好,就爱吃些酸的。”
汤泉宫浴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便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后宫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
皇帝赐了莞贵人椒房之宠。
椒房。
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暖芬芳,驱邪避恶。
这本是中宫皇后才能享有的规制,是六宫之主独一无二的尊荣。
如今,这份天大的体面,给了一个入宫不久的贵人。
“小主!是椒房啊!”
青珊连门帘都来不及打,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跑的,还是急的。
“宫里头的人……下巴都快惊掉了!都说……这是拿莞贵人比照当年的华妃娘娘呢!
孙妙青正执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修剪一盆新开的春兰。
闻言,她手里的剪子稳稳落下。
咔嚓。
一片多余的败叶应声而落,干净利落。
她将剪子放回描金漆盘,用沾了温水的软巾细细擦拭着指尖,仿佛没听到那足以震动整个后宫的消息。
“皇后娘娘那边,可有动静?”她问得平淡。
“能有什么动静呀!”青珊急得直跺脚,“皇上是下了早朝,直接去的坤宁宫,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亲口下的旨意!”
“皇后娘娘还能当面驳了皇上不成?只能笑着说,莞贵人是个有福气的呢!”
孙妙青拿起帕子,擦干了手,这才慢悠悠地抬眼。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青珊和春桃面面相觑,脑子里一团浆糊。
“什么对了?”青珊和春桃面面相觑,满脸不解。
“皇上这不是在宠莞贵人,”孙妙青看着她们,眼神清明,“他是在给皇后和华妃上眼药。”
这番操作,用她前世的话说,叫极限施压。
汤泉宫浴是公开表彰,椒房之宠就是内部提拔公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给股权激励了?
皇帝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甄嬛是他亲自选定的“核心项目”,谁敢动,就是跟他这个最大的老板作对。
“皇上这不是在宠莞贵人。”
孙妙青看着她们俩那副呆头鹅的样子,眼神清明得像一汪寒潭。
“他是在用莞贵人,给皇后和华妃上眼药。”
这番操作,何其熟悉。
汤泉宫浴是公开表彰优秀员工,昭告天下。
这椒房之宠,就是破格提拔的内部公示,只差发全公司邮件了。
皇帝在用最张扬,也最不容置喙的方式,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息——甄嬛这个“核心项目”,由他这个最高决策者亲自负责,谁敢暗中使绊子,就是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后宫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
椒房之宠带来的风暴,足足刮了小半个月。
如今宫里上至妃嫔,下至洒扫的宫人,都心照不宣地学会了一件事——见了碎玉轩的人,哪怕是个小太监,都得客客气气地绕道走。
风头太盛,便是刀锋。
这日,景仁宫请安过后,众人正要散去。
孙妙青刚走到殿门口,便听见身后传来华妃那特有的,华丽又带刺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侧身隐在一根朱红大柱后。
只见华妃一身明艳的宫装,拦住了正要离开的甄嬛与沈眉庄。
“莞贵人近日侍奉皇上辛苦,想必是累着了。”华妃的目光在甄嬛身上一扫,随即落在了沈眉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既然姐妹情深,那《女戒》就由沈贵人代为抄录吧,也算替莞贵人分忧了。”
孙妙青心中冷笑一声。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精准打击。
项目总监太受大老板器重,暂时动不了,那就从她的核心团队下手。
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把她最得力的副手调去档案室,整理十年都用不上的旧文件。
美其名曰“学习公司章程,沉淀企业文化”。
既恶心了你,又让你有苦说不出,甚至还得笑着谢恩。
这手段,华妃玩得炉火纯青。
这是阳谋。
是赤裸裸地摆在甄嬛面前的难题。
你若替姐妹出头,就是不敬华妃,恃宠而骄。
你若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好姐妹因你受辱,心里能不生出芥蒂?
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再深厚的情谊,也经不起这般消磨。
孙妙青看着甄嬛紧握的拳和沈眉庄强忍的屈辱,没有再看下去。
她示意春桃,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从侧廊溜走了。
这不过是开胃菜。
华妃这一手,既是敲打,也是试探。
试探皇帝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也试探甄嬛这个新晋宠妃,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下来,那她这个所谓的“核心项目”,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子罢了。
“咱们只管看着。”回到春熙殿,她淡淡吩咐道,“不许跟着瞎掺和,更不许在背后议论半个字,听见了就当没听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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