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阿布忽然从口袋里钻出来，圆脑袋警惕地左右转动，声音带着点发颤：“这片海雾阴森森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它吸了吸鼻子，忽然僵住，“……而且，我好像看到……海面下有个好大的影子……？”
漂泊者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船底的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灰色，一个巨大的轮廓在水下缓缓移动，阴影几乎要将整艘小船笼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冰冷的海水，巨大的阴影，还有……窒息的恐慌？这些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嗯，似乎……越靠越近了。”他低声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记忆里好像有过类似的场景，但想不起来了……”
“小心！”阿布的尖叫刚落，海面“轰”地炸开一道巨浪，一头约莫数十米长的生物破水而出，它的身体像鲸鱼，却长着覆盖着甲壳的鳍，眼睛是浑浊的红色，正恶狠狠地盯着小船。
就在它俯冲下来的瞬间，一艘装饰华丽的花船突然从斜后方冲了出来，船头上站着一个穿着酒红色船长服的男人，他戴着一顶宽檐帽，嘴角挂着不羁的笑，手里挥舞着一把银色的弯刀，对着那头巨兽大喊：“——浪潮中的危机与相遇，正适合冒险故事的开幕，不是吗？”
刀光闪过，一道蓝色的能量波击中巨兽的侧腹，迫使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暂时退了回去。
漂泊者看着那个男人，心里没有后怕，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他站起身，对着男人微微颔首：“感谢你出手相助。”
“无需言谢，”男人跳上漂泊者的小船，动作轻盈得不像个船长，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灿烂的金发，笑容像阳光一样耀眼，“海雾渐浓，这条航路可没有多少风平浪静的时候，看样子……你是第一次出海远航，对吧？”
漂泊者点点头。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有过出海的经历，但身体对摇晃的船板似乎并不陌生，就像他明明不会游泳，却对深水有种本能的警惕。
“这片海域潜藏着不少神秘庞大的水生残象，刚才那头‘海兽’，大家都管它叫「溯海之鲸」。”男人指了指远处重新沉入水下的巨兽，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不过，它本该是个性情温和的家伙，从不会来到近海，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它的样子的确有些奇怪。”漂泊者望着那头鲸的背影，注意到它的背鳍上似乎插着什么黑色的东西，像一根不断渗出墨汁的尖刺。
“它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难道那个就是它发狂的原因？”男人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
“在那个大家伙的频率里……我闻到了悲伤和愤怒的味道……”阿布缩在漂泊者的口袋里，声音闷闷的。
男人这才注意到阿布，眼睛一下子亮了：“喔！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是……声骸？还会说话，真聪明！它叫什么名字？”
“第一，我不是小家伙！第二，我怎么就圆滚滚了？”阿布气鼓鼓地从口袋里跳出来，叉着腰（如果它有腰的话）瞪着男人，“第三，在询问别人身份之前，应该先自己报上名来吧！”
“啊呀……抱歉抱歉。”男人笑着挠了挠头，重新戴上帽子，微微鞠躬，“我叫布兰特，是这艘船的船长，如你所见，我们是一个「游行剧团」，亦是一群——追求自由的「愚人」。”他指了指身后那艘花船，只见船帆上画着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小丑，“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来自异乡的旅人，现在我是否有幸知道二位的名字？”
“我是漂泊者，它是阿布。”漂泊者说。这个临时的名字用得越久，似乎就越像他真正的名字。他看着布兰特，忽然觉得“愚人”这个词有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漂泊者，还有阿布……我记住了！”布兰特爽朗地大笑，“「受邀登船的即是客人，交换名讳便可称为朋友！」”他对着花船大喊，“伙计们，来和我们的新朋友打个招呼吧！”
花船上立刻探出许多脑袋，有穿着戏服的演员，有摆弄乐器的乐师，还有几个形态各异的声骸——有的像长着翅膀的鱼，有的像会滚动的鼓，其中最大的一头，是个约莫三米高的龟形声骸，正慢吞吞地朝他们挥舞着爪子。
“——欢迎你们来到「愚人剧团」！”布兰特张开双臂，声音里充满了热情。
龟形声骸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阿布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嘀咕：“这些，都是声骸？好热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声骸……咳哼，差不多赶上我的六分……不，七分特别吧！嗝！”它说着，打了个饱嗝，大概是刚才吓得把肚子里的能量都消耗光了。
“哈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伙伴……”布兰特笑得更开心了，他拍了拍漂泊者的肩膀，“二位在这个时间前往黎那汐塔，想必是为了参加狂欢节吧？”
漂泊者想起秋水的话，点了点头：“听说是个很热闹的节日。”他对“热闹”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这个词应该和很多人、很多声音有关。
“当然！这是黎那汐塔一年之中最棒的庆典，有彻夜不息的假面舞会、美酒与佳肴、永不停歇的音乐……”布兰特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热闹的场景，“在不知疲倦的狂欢里，所有拘束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神秘起来，“然后……在狂欢节最为盛大的那一刻，岁主「英白拉多」会降下神迹，为最出色的表演者戴上「桂冠」。”
“获得「桂冠」能见到岁主？”漂泊者问。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岁主”产生了一丝好奇——是像珂莱塔那样温柔的人，还是像夏空那样活泼的人？或者，根本不是“人”？
“哈哈哈，当然不能，那存在于至高天的神明，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布兰特摆了摆手，“不过荣获桂冠的人，会拥有聆听岁主声音的机会。”他指了指花船的船舱，“剧团成员里有位货真价实的桂冠获得者哦，可惜他今天没有和我们出海，不然可以让他给你们讲讲当时的辉煌事迹。”
“唔，获得「桂冠」就能和岁主对话，这样也挺好的嘛。”阿布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想象那场景。
“你们也要参加狂欢节吗？”漂泊者问。他看着布兰特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也许“狂欢”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他暂时不去想那些想不起来的事。
“当然！狂欢节时隔十年再次举办，剧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布兰特的语气变得郑重了些，“不论神明是否存在，不论那桂冠是否落下。”他抬起头，望着远方被海雾笼罩的海岸线，“「愚人剧团」的目标始终是——将纯粹欢乐的自由之风再次送进那座城邦。”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吹了过来，海面上的雾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白色的雾霭像棉花一样涌过来，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十米。
“……嗯？”布兰特的脸色沉了下来，“……是海雾。”
“海雾？唔……从海上飘来的气味……我不喜欢。”阿布缩成一团，钻进漂泊者的口袋里，声音带着点恐惧。
“要小心了，我的朋友，海雾会对声骸产生影响。”布兰特的表情变得严肃，“它不是普通的海上天气，而是盘踞在这片海域的海蚀现象……会有大量残象在雾中盘踞，等待引诱并摧毁过路的船只。”他拍了拍漂泊者的肩膀，笑容又回到脸上，“但不必担忧！「愚人剧团」的花船可不会在这里沉没！你面前正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
他转身跳回花船，对着船员们大喊：“来吧！伙计们，打起精神！加固船缆，拉起风暴帆！掌舵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他握住舵盘，眼神坚定，“在这里落下帷幕，还为时尚早呢！”
就在这时，那头龟形声骸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外壳上的花纹变得暗淡无光。
“拉里奥，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片海雾了。”布兰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他猛地转动舵盘，花船在雾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风暴啊，你这虚张声势的东西！任你吹着多么大的风，我们仍行进在正确的方向上！”
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无数模糊的影子在雾里晃动，像是要从雾气中挣脱出来。
“尽情战斗吧！伙伴们！我会为你们稳住船身！”布兰特的声音在风浪中回荡，“暴雨才不能撼动我们的航船！狂风也无法盖过我们的号角！”
漂泊者看着布兰特在舵盘前从容不迫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些在雾中与残象搏斗的船员，下意识地捡起身边一根掉落的船桨。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身体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该帮忙。
他挥起船桨，击落了一个从雾中扑来的、像蛇一样的残象。布兰特注意到他的动作，回头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谢谢你的帮助！朋友！”
经过一番搏斗，花船终于冲出了海雾最浓的区域，前方的雾气渐渐稀薄，露出了清澈的海面。
“我们会继续向拉古那航行，这段时间，就请在船上好好休息一下吧。”布兰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漂泊者说，“请随意观览！不必客气，更不需要拘谨！”
漂泊者点点头，沿着花船的甲板慢慢走动。船身两侧挂着色彩鲜艳的灯笼，船舱门口堆着许多道具箱，其中一个半开的箱子里，似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呼……呼……”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个深棕色的皮质手提箱，箱子上装饰着金色的花纹，边角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个箱子也是声骸吗？”他忍不住问。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会发出声音的东西，不是人，就是声骸。
“嘘——说不定是在睡觉呢！不过，这个箱子的频率好像和声骸不太一样哎。”阿布从口袋里探出头，小声说。
“这个手提箱是我们大副的休息室。”布兰特走了过来，轻轻敲了敲箱子，“洛可可，还好吗？有新朋友来啦。”
箱子盖“咔嗒”一声弹开一条缝，一个细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们好。”
“我们的大副性格有些怕生，表达友善的方式也比较特别。”布兰特笑着从箱子旁边拿起一枚古铜色的钱币，递给漂泊者，“这个古币……是她很喜欢的收藏品之一。我想，她是在表达——她很高兴认识你们。”
“唔嗯……”箱子里的声音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或许是因为，你和阿布的相处模式，令她感到亲切了吧？”布兰特说。
漂泊者接过古币，钱币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头像，边缘已经磨损。他捏着钱币，忽然觉得手里的重量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也这样捏着一枚类似的东西，站在某个热闹的集市上。
这时，那头龟形声骸拉里奥忽然朝他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
“你好呀。”阿布挥了挥小爪子，“它在向我们打招呼呢。”
漂泊者看着拉里奥，试着模仿它的声音，发出一声自认为友好的鸣叫。
拉里奥却歪了歪头，发出一声表示疑惑的鸣叫。
阿布翻译道：“……它说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薯条不喜欢吃海鸥。”
“别乱叫唤啦！”阿布拍了漂泊者一下，有些无奈。
拉里奥却像是听懂了什么，高兴地晃了晃脑袋，幅度不大，生怕影响到船身的平衡。
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漂泊者——是拉里奥伸出了它的前爪，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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