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是被婴儿房里传来的细碎响动惊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浅灰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卧室地板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丈夫江哲,他睡得很沉,眉头微微蹙着,眼下发青的痕迹像被墨晕开——今天是晚星坐月子的第二十天,前一晚女儿念星闹了半宿,又是胀气又是吐奶,他守在婴儿床边换尿布、拍嗝、温奶粉,折腾到后半夜才挨着枕头。自从念星出生,这个曾经连自己袜子都要攒着洗的男人,硬是练出了听哭声辨需求的本事,夜里只要念星哼唧一声,他总能比晚星先掀开被子起身,生怕惊动了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着的她。
晚星撑着胳膊坐起来,月子服的棉质袖口蹭过腰腹,还能摸到淡淡的酸胀感。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刚走到卧室门口,婴儿房里就传来母亲压低的声音,混着瓷勺碰碗沿的“叮当”声,像根细刺突然扎进心里:“念星乖,就喝一口,喝了这个以后不胀气、不吐奶,比你妈那母乳还管用呢。”
母亲说的“这个”,晚星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前几天母亲提过的老家偏方,晒干的艾草混着陈皮、小米熬的水,说能给新生儿“压惊顺气”。当时她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反复强调念星才二十天,肠胃连消化母乳都还在适应,绝对不能乱喂东西。母亲当时没反驳,只嘟囔了句“你刚当妈不懂”,晚星以为这事早翻篇了,没想到她竟趁着自己和江哲熟睡,偷偷来喂孩子。
晚星推开门的动作太急,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咚”的轻响。母亲正坐在婴儿床旁的小椅子上,手里端着个白瓷小碗,碗里黄褐色的液体晃着,她正用小勺舀起一点,凑到念星嘴边。念星躺在襁褓里,小眉头皱成一团,小嘴本能地往旁边躲,细弱的“咿呀”声像在求救,小脑袋还轻轻晃着,脖子软得让人心疼。
“妈!你干什么!”晚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更裹着压不住的慌,连呼吸都乱了。
母亲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小勺里的液体洒在念星的襁褓上,留下一小块黄印。她回头看见晚星苍白的脸,眼神里的慌乱只闪了一下,就硬着语气顶回来:“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还能害念星啊?这是你王姥姥给的方子,她孙子小时候比念星还小,喝了就不闹了,现在壮得像小牛,从来没生过病!”
“为她好就不能瞎喂!”晚星快步冲过去,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碗和勺,重重放在床头柜上,黄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她小心翼翼地把念星抱起来,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小身体,还能感受到小家伙因为紧张而轻轻绷紧的小胳膊,心里的火气瞬间窜上来,“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念星才二十天,肠道黏膜比纸还薄,艾草、陈皮都是药材,万一过敏了怎么办?万一伤了肠胃,以后连母乳都不能吃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
“能有什么后果?”母亲也站起来,声音拔高了不少,“我怀你的时候条件多差?你刚生下来十几天,也喝了老辈给的草药水,不也健健康康长这么大?现在年轻人就是娇气,养个孩子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照你们这么养,孩子反而娇弱,连点草药水都受不住!”
“那能一样吗?”晚星抱着念星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眼眶已经红了,产后激素波动让她的情绪本就敏感,此刻更是控制不住,“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有科学的育儿方法,为什么还要拿孩子冒险?我问过医生,二十天的宝宝乱喂东西,轻则腹泻胀气,重则会引发肠道感染,这些你知道吗?”
“医生?医生也不是万能的!”母亲伸手想抱念星,被晚星躲开,她的脸瞬间沉下来,语气里添了委屈,“我是念星的姥姥,能害她吗?我从老家过来照顾你坐月子,每天天不亮就炖汤,夜里你起不来,都是我起来给念星换尿布,你腰不好,我连孩子的衣服都不让你洗,头发都熬白了,不是来受你指责的!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说我害孩子,你良心过得去?”
晚星心里也涩得慌。母亲确实辛苦,这二十天里,她没让晚星沾过一点凉水,月子餐换着花样做,怕她堵奶,还学着给她揉胸,夜里念星闹得凶,母亲就抱着孩子在客厅走,让晚星能多睡会儿。可辛苦不是乱喂偏方的理由,尤其事关念星的健康,她半分都不能让。
“妈,我知道你辛苦,我也感激你,”晚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稳些,可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但感激和孩子的健康是两回事。你要是真为念星好,就听医生的话,别信那些偏方了。医生明确说过,二十天的宝宝除了母乳和配方奶,什么都不能喂,连水都不用额外喝,你怎么就是不听?”
“医生也不是什么都懂!”母亲的火气更旺了,指着床头柜上的碗喊,“你王姥姥活了七十多,带大五个孩子,还不如个年轻医生懂?她的方子在老家救了多少孩子,到你这就成害孩子的了?我看你就是在城里待久了,忘了老辈的规矩!”
“我没忘规矩,我只是不想让念星冒险!”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月子里的委屈、身体的酸痛、照顾孩子的疲惫,再加上母亲的不理解,全涌了上来,“妈,你知道念星出生时才五斤八两吗?医生说她体质弱,让我们格外注意喂养,这二十天我每天逼着自己多喝汤,就想让母乳好点,让她长壮点。现在她好不容易能安稳喝母乳了,我怎么能让一碗偏方毁了?”
眼泪滴在念星的襁褓上,小家伙像是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小手挥舞着,委屈地哭了起来,小脸蛋涨得通红,哭声里还带着奶气的哽咽。
“你哭什么哭?”母亲看见晚星哭,语气软了点,却还是不服气,“我也没喂进去多少,就沾了沾她嘴唇,能有什么事?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你刚坐完月子身子虚,还当着孩子的面哭,不怕落下病根?”
“这不是小题大做!”晚星抹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只要有一点风险,我就不能让念星试!妈,你要是真疼念星,就尊重科学,也尊重我这个当妈的决定,别再偷偷做这种事了,行吗?”
“我不尊重你?”母亲像是听到了笑话,声音又尖起来,“我要是不尊重你,当初能同意你嫁江哲?能大老远跑来照顾你坐月子?你现在翅膀硬了,能跟我顶嘴,能嫌我老土、不懂科学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来!”
母亲越说越激动,转身就往门口走,到了门口还回头瞪了晚星一眼:“这孩子我不管了!省得将来有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
“妈!”晚星喊了一声,母亲却没回头,“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客厅里很快传来她翻找行李箱的动静,拉链声“刺啦”响着,格外刺耳。
晚星抱着念星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流。念星还在哭,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她只能强压着情绪,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一只手护着孩子的头,嘴里哼着江哲教她的摇篮曲,一遍遍地拍着孩子的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玻璃。
卧室门被推开,江哲揉着眼睛走进来,眼下的青痕更明显了。他看见晚星哭,怀里的念星也在哭,瞬间慌了,快步走过来,声音都放轻了:“怎么了这是?大清早的,怎么娘俩都哭了?是不是你身子不舒服?”
晚星看见江哲,委屈再也绷不住,哽咽着把母亲偷偷喂偏方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抖,连抱着念星的手都有些不稳。
江哲听完,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先小心翼翼地接过念星,托着孩子的头和腰,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又伸手用指腹擦掉晚星的眼泪,声音放得更柔:“别着急,也别跟妈气坏了身子,你刚坐二十天月子,还得养着。她也是一片好心,就是方法错了。你先躺会儿,我去跟妈聊聊,啊?”
晚星点了点头,看着江哲抱着念星走出卧室,心里又酸又乱。她知道母亲是爱自己、爱念星的,可这份爱里裹着的固执和旧观念,像根刺扎在两人中间,让她既心疼又无奈——她既舍不得母亲受委屈,更放不下念星的安全。
客厅里,江哲的声音和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时而平静,时而又有些争执,母亲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晚星坐在婴儿床旁,看着念星渐渐止住哭声,小眼睛闭着,眉头还轻轻蹙着,小手却下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角,心里的担忧一点没少。
她不知道这场因偏方引发的争吵,会让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冷多久,也不知道剩下的十天月子里,还会有多少这样的摩擦。但她清楚,为了念星,她必须守住底线——哪怕会和母亲闹矛盾,哪怕自己受委屈,也绝不能让这个才二十天的小生命,为旧观念冒一点险。
窗外的天慢慢亮透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暖光。晚星轻轻握住念星的小手,指尖触到孩子柔软的掌心,心里暗暗下决心:再难也要撑过这月子,好好养身子,以后要更坚定地护着念星。至于母亲,她也会试着慢慢沟通,希望母亲能早点明白,对刚满月的孩子来说,科学的守护,才是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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