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块烙在脚心上,是针扎似的疼。
李大壮光着脚,脚趾缝里嵌满了干黄的泥,每走一步,皲裂的田埂就像无数把小刀子,顺着脚心的纹路往肉里钻。可他没动,就那么站在自家那亩薄田中央,脊梁骨挺得笔直,像根没被晒干的高粱杆。
眼前的地,是李家传了三代的基业。爷爷手里是两亩,爹手里添了半亩,到他这儿,还是这两亩半——可如今,这地连草都养不活了。
裂开的缝比手指头还宽,黑黢黢地张着嘴,能看见底下板结的黄土,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前几日过了拨饥民,连地里枯死的草根都被刨得干干净净,石柱蹲在田埂边看过,说他们用石头砸得粉碎,掺着树皮煮糊糊,“哥,他们说那玩意儿能填肚子,就是剌嗓子”。
“哥,回家吧。”
石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哑得像被风沙磨了半宿的铜锣。李大壮回头,看见弟弟站在田埂头,肩上搭着件灰扑扑的短褂,打了七八块补丁,有的地方是靛蓝布,有的是土白布,凑在一块儿像块拼布。
“回啥?”李大壮喉咙里“嗬嗬”响,像是有干土堵在嗓子眼,“回那三间漏风的土坯房?回那空了的粮缸?回去饿死吗?”
石柱没吭声,低着头抠着手指,指甲缝里全是泥。
李大壮又转回头,盯着那片干裂的地。去年这时候不是这样的。去年开春下了场透雨,地里的麦子齐刷刷地冒出来,青嫩得能掐出水。
收割的前几天他跟石柱在地埂上坐了一下午,风一吹,麦浪从地头滚到地尾,簌簌地响。
他那会儿还拍着石柱的肩膀笑,说“今年收成差不了,多卖点粮,再攒一年,就去王木匠家提亲。
他家那二丫头,手脚勤快,上次来借笸箩,蹲在院里帮咱收拾了半筐豆子,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配你正好”。
石柱那时候红了脸,挠着头说“哥你先娶”,他还瞪了弟弟一眼,“我是哥,得先给你安顿好”。
谁能想到,今年开春就断了雨。
直隶的天像是被哪个愣头青捅破了,又用破布胡乱缝上,只漏下火,半点水星子都不肯给。
日头毒得能晒化墙根的石头,村东头的河沟子早干得底朝天,河床上裂的缝比地里还宽,能塞进半只脚。
井里的水也见了底,最后那点浑水,他跟石柱省着用,先浇麦子,再留着喝,可麦子还是一天天干下去,从绿变黄,从黄变枯,最后成了一把能一折就断的草。井也彻底干了,往下看,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井壁,和井底积着的一层干泥。
他原想着能撑。家里存的那点粮,他跟石柱省了又省,从一顿俩窝头减到一个,再减到半个,掺着野菜煮糊糊。饿急了就出去挖野菜,就挖地里的草根,也挖,兄弟俩感觉坚持不住了。
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卖光了:娘留下的银镯子,爹传下来的旧木柜,连灶台上那口没掉底的铁锅,都被他扛到镇上换了三升麦麸。麦麸吃完了,就只剩这地了。
前几日他去镇上,看见保长在墙上贴告示,说“凡有地者,可折价售与乡绅,得银钱买粮度日……”。后面写的是老爷们多心善,多给人活路。
他站在告示前看了半晌,太阳晒得他头晕,可那“折价”两个字刺眼得很——这地是李家的根,哪能说卖就卖?可不卖,就得饿死。
“哥,”石柱又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更低了,“昨儿个东头的陈大爷,没挺过去。他儿子今早来借席子,说陈大爷半夜里还呢喃着‘饿’”。”
李大壮心里一沉。陈大爷跟爹是老伙计,去年还跟他一起在地头喝了两盅,说“大壮,你爹要是在,见你把地种得这么好,准得乐”。
他闭了闭眼,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土,涩得慌。
“走,去卖地。”他忽然说。
石柱愣了:“那……那咱咋活?”
“走。”李大壮转过身,脚从土块上挪开,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逃荒去。”
石柱眼里亮了亮,又暗下去:“往哪儿走?邻村的人有的去天津,有的去闯关东,还有的往南走……”。
“去北平。”李大壮说得笃定。他没去过北平,只听镇上说书的讲过,说那是天子脚下,是首都,有大衙门,有大官。“那儿是首都,总得有口饭吃。那些大官,总不能看着脚底下的老百姓饿死吧。”
他说得硬气,心里却没底。可除了往前走,没别的路了。
回家收拾东西时,石柱从炕洞里拖出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杆汉阳造。枪身有些锈了,却是爹当年留下的——爹年轻时跟着队伍走南闯北,后来解甲归田,就把这枪藏在了家里。“带上吧。”石柱把枪背在肩上,“路上乱,有个家伙防身。”
李大壮点头。家里没什么可带的,他把最后半袋麸皮塞进布包,又把娘留下的那件厚棉袄叠了叠——虽说是夏天,可夜里赶路说不定冷。石柱把那只豁口的葫芦瓢也揣上了,“能舀水喝”。
锁门的时候,李大壮摸了摸门板。门板上刻着他跟石柱的身高,一道是他十五岁时刻的,一道是石柱十二岁时刻的,如今都被风砂磨得浅了。他咬了咬牙,转身跟上石柱的脚步,没再回头。
官道上挤满了人。
这是一群逃荒的流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空瘪瘪的包袱,仿佛里面装着他们所有的家当。他们缓慢地走着,脚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有些女人怀里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孩子的小脸因为饥饿而变得苍白,毫无生气。有些老人则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他们的眼神木然,就像失去了生命力的石头一般。
然而,李家兄弟却与这些流民有些不同。他们并没有被饿过头,身材依然高大威猛。李大壮肩宽背厚,肌肉结实,给人一种沉稳而有力的感觉。而石柱更是比旁人高出半个头,他的骨架高大,面相凶狠,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石柱的背上背着一杆汉阳造,虽然这把枪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它那黑沉沉的枪身依然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息。当他把枪一亮出来时,旁边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往边上躲闪,众生平等器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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