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御花园的夜宴,灯火璀璨,衣香鬓影。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却压不住席间暗潮汹涌的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今日刻意姗姗来迟的云婉儿身上。
当她身着与林清玥近来偏爱相似的月白云纹宫装,梳着如出一辙的流云髻,莲步轻移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原本喧闹的宴席竟有片刻的寂静。只见她眉眼含笑,姿态端庄,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刻意模仿着那位正得盛宠的云嫔娘娘,力求那份清雅出尘的气韵。
然而,真正让满座皆惊,甚至让高踞主位的皇帝齐珩骤然失态的,并非她与林清玥的高度相似。在朦胧宫灯与夜色交织的光影下,云婉儿这身刻意到极致的打扮,竟阴差阳错地,勾勒出了另一道深埋于齐珩心底的影子——三年前,那个曾让他倾心,温柔似水,又让他痛彻心扉的苏云裳。而不是现在清冷的林清玥。
齐珩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深邃的目光瞬间定格在云婉儿身上。那双惯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里,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是震惊,是恍惚,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与痛楚。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视线仿佛穿透了云婉儿此刻的皮囊,落在了遥远的过去。时间,在他专注的凝视中仿佛凝固。
底下嫔妃们的脸色早已变幻莫测。有反应快的,立刻掩唇对身边人低语:“瞧见没?皇上看呆了……这云答应,还真是沾了云嫔娘娘的光。”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羡慕。更有那心高气傲、早已眼红的,忍不住酸溜溜地冷哼:“不过是个小小答应,仗着有几分像云嫔,就敢如此作态,妄想飞上枝头,真是不知所谓!”
这些或羡或妒的议论,一丝不落地钻进云婉儿耳中。她感受着那道来自最高处的、久久未曾移开的灼热目光,心中那份狂喜与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手帕,努力维持着模仿来的端庄,一步步走向御座。成了!她心想,这番苦心模仿果然没有白费,皇上的心,眼看就要被她抓住了!
她走到御阶之下,按捺住狂乱的心跳,盈盈拜倒,刻意放柔了嗓音,模仿着林清玥平日清冷的语调:“臣妾云答应,恭请皇上圣安,皇后娘娘金安。”
然而,极度的激动让她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份刻意拿捏的腔调,在紧张之下变得有些尖锐刺耳,姿态也因急于表现而显得僵硬做作。原本七八分的形似,因这画蛇添足的表现,顿时只剩下了不伦不类的滑稽。
就是这声请安,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沉溺于幻影中的齐珩。他眼神一凛,方才的恍惚与追忆顷刻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如刀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烦。他看着台下那个矫揉造作、企图以模仿他人来博取宠爱的女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尤其厌憎她竟敢玷污他心中那片不容触碰的禁地。
就在满场气氛微妙的瞬间,齐珩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画虎不成反类犬。”
短短七个字,如一道惊雷,劈得云婉儿当场僵住,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席间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嫔妃都屏住了呼吸,或同情、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屈辱、难堪、羞愤……种种情绪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尊严碎裂的声音。
这时,端坐于齐珩身侧的皇后慕容婉如,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她目光温和地落在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云婉儿身上,语气带着母仪天下的宽容,却又暗藏机锋:“云答应年纪尚轻,难免有行事不妥之处。只是,与其费尽心思学些皮毛,不如好好思量,何为立身之本。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学,是学不来的。若要真正……入得圣心,或许该寻寻那根源上的‘关窍’才是正理。”
这番话,看似劝慰开导,实则如淬毒的银针,精准地扎进了云婉儿最痛处。皇后是在暗示她,简单的模仿徒劳无功,真正要对付的,是林清玥本身,是那个让皇帝另眼相看的“命门”所在。
云婉儿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皇后的“点拨”,混合着皇帝当众的羞辱,像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她心中那只名为嫉妒与不甘的魔盒。对林清玥的嫉妒,顷刻间转化为浓烈的怨恨。是啊,若不是林清玥,皇上怎会如此苛责于她?若不是林清玥独占恩宠,她又何须如此屈辱地模仿?
一股扭曲的恨意,在她心底疯狂滋生。慕容婉如看着云婉儿眼中逐渐凝聚的阴暗,满意地垂下了眼帘。
一场夜宴,不欢而散。云婉儿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偏僻的宫室,巨大的落差让她彻底崩溃。她砸碎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哭失声。然而,哭过之后,再抬起头时,那双原本还存有几分天真野心的眼眸里,只剩下被羞辱和嫉妒灼烧后的冰冷与狠厉。
模仿之路已断,皇后的话却点醒了她。既然学不像,那便……毁掉那个让她永远成为笑柄的根源!林清玥,你等着瞧!云婉儿擦干眼泪,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的心态,在这一夜,彻底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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