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在万众期待中降临。
云台城的中心广场，早已被火把与灯笼照如白昼。
人潮拥挤，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汇聚于那座新筑的汉白玉高台之上。
高台下，无数信徒五体投地，口中念念有词，汇成一片嗡鸣的信仰之海。
终于，在悠扬的道乐声中，一袭白衣的云梦璃，赤着双足，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
夜风吹拂着她纯白色的道袍，衣袂飘飘，宛若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谪仙。
她立于高台中央，清冷的目光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声音不大，却借着某种奇特的扩音结构，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天尊慈悲，怜悯众生之苦。”
“今日，梦璃在此，为青州万民祈福。愿天尊降下神迹，以证大道，以安民心！”
声音空灵，如玉珠落盘，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话音刚落，两名身材魁梧的玄天道道士，合力抬着一截巨大的枯木，走上高台。
那是一截不知取自何处深山老林的古木，直径足有半米，
通体焦黑，布满裂痕，散发着一股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截早已丧失所有生机的朽木。
枯木被稳稳地置于高台正中。
百姓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云梦璃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晦涩的经文。
她的声音空灵而悠扬，仿佛不似人间之声。
伴随着经文，她翩翩起舞。
那是一种繁复而古老的祈福之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圣洁的韵味。
宽大的袍袖甩动，如同流云；纤细的腰肢扭转，好似风中弱柳。
她不像是在跳舞，更像是在用自己的身躯，与天地沟通，向神明祈祷。
台下，无数信徒看得如痴如醉，眼中的狂热愈发浓烈，
叩首的频率也越来越快，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圣女慈悲！”
“天尊显灵！”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茶楼雅间内，李虎看得目瞪口呆，喉结上下滚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阵仗，这气势，若非他亲眼见过自家主公那通天彻地的手段，恐怕此刻也要跪下去磕头了。
顾长生却异常平静，只是端着茶杯，目光在那截枯木与高台的连接处，以及台下几个看似随意的角落，来回扫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云梦璃的舞蹈愈发急促，额角已渗出细密的香汗，为她那圣洁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凄美。
就在众人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望断之时，异变陡生！
“看！看那上面！”
一声夹杂着颤抖与狂喜的尖叫，刺破了夜空。
只见那截漆黑的枯木顶端，在那粗糙的满是裂纹的树皮之中，
竟真的，缓缓地，顶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嫩绿！
那抹绿色是如此的鲜活，与枯木的死气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发芽了！真的发芽了！”
“神迹！是神迹啊！”
人群彻底沸腾！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在数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那抹新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向上生长，抽枝，散叶！
一寸，两寸......
一根纤细的枝条破木而出，舒展开两片娇嫩的绿叶。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那截死气沉沉的枯木顶端，竟已是绿意盎然，枝叶繁茂！
最后，就在那最顶端的新枝上，一个洁白的花苞悄然凝聚，
而后，层层绽放！
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小花，在夜风与火光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圣洁得不似凡物。
轰——！
整个广场，彻底炸裂！
狂热的浪潮席卷了一切，无数信徒痛哭流涕，疯了一般地磕头，高呼着“天尊”与“圣女”之名。
许多人因情绪过激，当场昏厥过去。
信仰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峰！
就连李虎这个杀人如麻的悍将，此刻也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神仙手段。
他震撼地扭过头，看向顾长生，却发现自家主公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
李虎喉结滚动，他转头看向顾长生，声音干涩：“主公，这......这真是神仙手段？”
顾长生没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高台上那个被万民敬仰的身影。
“神仙？”
他反问了一句，声音很轻，
“你见过哪个神仙显灵，需要跳这么久的舞？”
一句话，让李虎心头猛地一跳。
对啊，若是真神，挥手间便可枯木逢春，何须如此拖沓冗长？
“主公，您的意思是......”
“那截枯木，是中空的。”
顾长生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地揭开谜底，将那层神圣的外衣撕得粉碎。
“里面藏着一株用特殊方法处理过的柔韧藤蔓，被人用机括和细线巧妙地收束在里面。”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敲在李虎的心上。
“高台之下，早就挖好了暗道。”
“云梦璃的每一个舞步，看似优美，实则都踩在特定的位置，通过脚下的力道牵引暗道里的机关。”
“她跳一步，机括就松一分，里面的藤蔓就伸展出来一寸，叶片也随之舒展开。”
“至于最后开的那朵花，更简单。”
“一根藏在藤蔓里的细丝连着一个早已备好的花苞，时机到了，暗道里的人轻轻一拉，花也就开了。”
顾长生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些话落在李虎耳中，不亚于一场惊雷。
他再次望向高台，那所谓的“神迹”，此刻在他眼中，成了一场精心编排的拙劣戏剧。
他再看向下方那些涕泪横流、疯狂叩拜的百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几十万人，竟被一个弱女子用如此简单的戏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顾长生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那片狂热的人海。
他的眼中，没有震撼，只有一丝冷冽的玩味。
“你看，信仰多廉价。”
“她是个好演员，可惜，剧本太烂了。”
顾长生拍了拍李虎的肩膀，目光从下方狂热的人群移开，望向了更远处的黑暗。
“明天，”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搅动风云的磅礴气魄，
“我们也来给这青州百姓，变个‘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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