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老猿还在哭哭啼啼,怀里不知摸出两块磨得发亮的木牌,一块牌上刻着“万兽岭山匪班”六个铁画银钩的字,另一块歪歪扭扭有行小字:“结业赠齐老师,祝齐老师万寿无疆,弟子阿金拜上”。
我挑眉看向白池,他会意,上前捏起木牌端详片刻:“齐老师?支教?万寿无疆?教如何做山匪?这万兽岭是何时兴起的规矩?”
刀疤脸抽噎着抹眼泪:“三年前!我们几个截了个戴眼镜的书生,他把我们全都打趴下了,把我们带到了万兽岭,齐老师说我们当山匪太不专业,打家劫舍没章法,还容易被反杀……”他指了指自己被王八砸中的胸口,“您看,果然吧!”
白玖瑶从轿里探出头,九条尾巴晃得像小旗子:“他教你们什么了?劫道要先鞠躬?”
“那倒不是!”刀疤脸急了,“齐老师教我们算帐——比如抢十文钱要留三文给人家当路费;还教我们练口才,说‘此路是我开’太老套,得说‘前方施工,请交过路费’;哦对了,他还教我们写检讨,说万一被抓了,态度好能少挨揍!”
“我靠,妙人啊!”我心里不由的嘀咕道……
“那你为什么还说老词?”小狐狸问道。
“一紧张忘了。”
狸猫太子刚放下捂住嘴的手,闻言“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肩膀却抖得像筛糠。背上的交椅晃了晃,吓得他赶紧立正站稳。
我把玩着折扇,瞥向满地哼哼的山匪——他们穿得倒是统一,都是灰扑扑的短打,腰间别着的砍刀锈迹斑斑,有个瘦猴似的小猿妖,刀鞘里插的竟是根裹着铁皮的木棍,好可怜的打工族小妖。
“你们这届学员,就这点能耐?”我敲了敲囚儿的壳,小家伙探出脑袋,对着刀疤脸吐了吐舌头。
“我们……我们还没结业呢!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实习。”刀疤脸涨红了脸,“齐老师说,要通过‘实战考核’才算毕业,考核内容就是……就是成功劫一支像样的队伍!”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埋进胸口,“我们看您这儿轿子护卫样样齐全,以为是肥羊……还能为齐老师备下一份寿礼。”
“结果是头老虎?”白池接话,笑得肩膀发颤。
“说说什么寿礼。”
“再有七天就是齐老师的生日,我们就想着即结业又能给老师弄一份厚礼,所以……”
山匪们集体蔫了,有个年纪小的甚至开始数地上的蚂蚁,仿佛那比眼前的处境重要得多。白玖瑶却来了兴致,掀帘跳下软轿,粉嫩的爪子指着刀疤脸:“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回答满意了我给你们备寿礼。”
不等刀疤脸反应,她已经叉着腰问道:“首先,你们抢错了人,该怎么赔罪?”
山匪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刀疤脸老猿硬着头皮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递过来:“这是我们今早刚摘的野栗子,齐老师说,道歉要带伴手礼……”
囚儿“嗖”地跳下去,扒开油纸包就啃,栗子壳碎了一地。我看着它鼓囊囊的腮帮子,忽然觉得这山匪班的齐老师,倒着实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万兽岭往哪走?”我起身跳下交椅,白池立刻递过来了木屐。
刀疤脸愣了愣,指了指西边:“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您要去?”
“去会会你们齐老师,蹭顿寿酒。”我踩上白池递来的木屐,“顺便看看,他教出的‘高徒’,还有多少没毕业的。”
狸猫太子赶紧背着交椅跟上,背着身子没忘保持正脸朝我,只是脚步快得像被狗撵:“先生,万兽岭听说有不少精怪,要不我先派人探探路?”
“不必。”我瞥了眼蹦蹦跳跳跟在白玖瑶身后的囚儿,它正用爪子扒拉山匪们的裤腿,像是在清点人数,“有这帮‘专业’山匪带路,还怕遇不上热闹?”
暮色漫过树梢时,队伍重新出发。刀疤脸和他的同伴们被狐妖护卫“请”在中间,一个个垂头丧气,却没人敢跑——因为是齐老师教过,逃跑会扣学分,也许他们的监考老师就在密林的哪棵树上猫着。
白玖边走边看着护卫手中的野王八,忽然喊:“囚儿,我感觉刚才他们的姿势不够标准,要不,你再教教它们新姿势!”
囚儿立刻丢下啃了一半的栗子,颠颠地跑过去,对着八只野王八演示如何翘起后腿精准地……滋尿。山匪们看得脸都绿了,刀疤脸老猿捂着额头,像是在哀悼自己的考核成绩。
我摇着扇,听林间风声里混着白玖瑶的笑声和山匪们的哀嚎,忽然觉得,这万兽岭的路,或许比想象中更热闹。
至少,等见了那位齐老师,我得问问他——
教山匪写检讨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那份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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