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句“本宫要你届时留心太后与翊王的一言一行”,如同在沈芷衣心中投下了一块千斤巨石,让她瞬间窥见了这场骤然掀起的政治风暴之下,那深不见底的冰山一角。翊王代掌北境军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太后一系的势力将随着这道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北疆,以前朝难以想象的速度急剧膨胀。而皇后母族倚仗的镇北侯却生死不明,此消彼长之下,后宫与前朝维持了数年的微妙平衡,将被彻底打破,甚至可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的权力洗牌。
皇后此举,是要她充当最前沿的耳目,去监视太后与翊王,在这旋涡中心窃取最关键的信息。这无疑是将她赤裸裸地推向炭火,架在悬崖边缘!一旦行差踏错,被太后察觉,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娘娘,”沈芷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为难,“太后与翊王殿下身边,能人辈出,守卫森严。奴婢人微言轻,身份尴尬,恐怕……恐怕难以接近核心,更遑论探听机密消息。若行事不周,反而会打草惊蛇,误了娘娘的大事。”她必须尝试婉拒,必须让皇后明白其中的难度与风险,她不能就这样毫无缓冲地成为弃子。
皇后赵月瑶眼神骤然一冷,如同冰锥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刻已由不得你退缩!芷衣,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看得清眼下的局势!若让翊王彻底掌控北境军权,他在朝中的威望将如日中天,届时,本宫与二皇子将会是何等下场?云贵妃那个贱人会如何得意?你既已打上本宫的烙印,在这坤宁宫进进出出,享受着本宫给予的庇护,你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吗?”
她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沈芷衣的心上。皇后走近几步,凤眸逼视着她,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利诱:“只要你办好此事,在北境风波中为本宫立下功劳,待局势稍定,本宫便亲自向陛下请旨,正式册封你为妃!届时,你将不再是任人拿捏、命如草芥的宫女,而是真正的后宫主子,享有尊荣与地位!难道你甘心永远仰人鼻息,做一个朝不保夕的棋子吗?”
沈芷衣心中冷笑,皇后的承诺在绝对的利益与危机面前,何其苍白无力。妃位?那不过是更高一级、更华丽的牢笼,是吸引飞蛾扑火的那点虚幻光芒。一旦失败,或者一旦皇后觉得她失去了价值,这承诺会比一张废纸还不堪。但她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适时地流露出了一丝对权力和安稳的渴望与动摇,她垂下眼睫,声音低微却清晰:“娘娘厚爱,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只是……陛下那边,似乎对奴婢也有所……”
她故意说得含糊,意在试探皇后对皇帝态度的了解,也为自己万一在皇帝面前有所动作留下转圜的余地。皇后果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担心皇帝不允册封,冷哼一声:“陛下那边,本宫自有道理。你只需记住,办好眼前这件事,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这等于彻底堵死了沈芷衣推脱的可能。
“奴婢……明白。”沈芷衣知道,此刻再无异议,只会引来皇后更深的猜忌和更严酷的掌控。她伏下身,做出顺从的姿态,“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分忧。”先应承下来,稳住皇后,再图后计。在这深宫,有时候,表面的顺从是唯一的保身之道。
皇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算是满意的笑意,亲自将她扶起:“很好。具体该如何做,届时会有人告知于你。记住,此事需绝对隐秘,纵是你身边最亲近之人,亦不可透露半分。”她拍了拍沈芷衣的手,那冰冷的指尖让沈芷衣微微一颤,“回去好生准备吧。”
从坤宁宫出来,初夏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沈芷衣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皇后的意志,太后的深算,皇帝的静观,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从三个方向向她挤压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手中没有任何兵权,没有庞大的家族支撑,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聪明和那过于敏锐的记忆力,在这滔天巨浪中,她这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完全绑在皇后这艘看似即将沉没的大船上。她必须为自已寻找新的出路,或者,至少要在夹缝中,为自已撬开一丝生机。回到那间日益显得窒息的听竹轩,她立刻秘密唤来了小禄子。
“你想办法,避开所有眼线,给冷宫的顾娘子传个话,”沈芷衣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只问一句:翊王其人,及太后母族周氏在北境的根基。”顾清漪虽然身在冷宫,但她过往的见识与那些零碎却关键的记忆,或许能提供一些旁人无法知晓的信息。小禄子见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沈芷衣铺开纸笔,开始梳理自己手中所有可能用得上的、微薄的资源。皇帝赏赐的那本暗藏字迹秘密的书册,翊王给予的那枚意义不明的乌木令牌,还有……皇帝萧景玄那若即若离、难以捉摸的态度。皇帝要她“静观其变”,皇后却要她“主动出击”,她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向皇帝传递一些信息?不是直接告发皇后,而是以一种更隐晦的方式,展示自己的价值,表明自己即便在皇后麾下,心亦可能向着皇帝?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被皇帝误解为墙头草,或者被皇后察觉她暗中通禀皇帝,她都将在瞬间粉身碎骨。
但是,不冒险,就只有等死。她看着跳跃的烛火,一个大胆的、模糊的计划逐渐在脑海中成型。她需要演一场戏,一场给皇后看,也给皇帝看,或许……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看的戏。这场戏必须足够逼真,既能获取皇后的信任,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又能向皇帝暗示她的处境与忠诚,同时,还不能真正触及太后与翊王的核心利益,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这其间的分寸,需要何等精妙的算计?沈芷衣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但眼神却愈发坚定。她拿起那枚乌木令牌,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永济当铺……这会不会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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