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斜斜地映在窗棂上,二爷说要去给薛姨妈请安,顺道瞧瞧宝姑娘的病。
我刚放下手里的针线,想跟着伺候,他却已走到门口,只随意地朝后摆摆手:“罢了,去去就回,你且在屋里替我看着新得的那只雀儿,别叫它扑棱伤了羽毛。”他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不耐拘束。
我知他性子,这般独往,定是图个自在,便应了声“是”,目送他出了院门,那绛红袍角一闪,便消失在影壁后。
回到屋里,守着那笼中翠羽鲜亮的雀儿,它倒活泼,啾啾地跳上跳下。
我拿起针线,却总有些心神不定,只拣些简单的活计做着。那雀儿偶尔撞一下笼壁,我的心也跟着轻轻一跳。
算着时辰,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想着二爷也该回了,冬日天寒,便起身预备去小茶房给他温一盏热茶。
刚走到廊下,就见香菱姑娘脚步轻快地打我们院前石子路上经过,手里捧着一个锦缎包袱,像是要往太太房里送东西。我叫住她:“香菱姐姐!打哪儿来?脚步这般轻快。二爷可还在姨太太那儿么?”
香菱闻声站定,转过身来,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未褪尽的兴奋劲儿:“袭人姐姐!可不还在我们太太屋里么?热闹得很!刚还在里间和我们姑娘一处说话呢!”
我心下微动,面上却只浮起温婉的笑意,手上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哦?那可好。宝姑娘身子想必是大安了?精神头瞧着如何?二爷……没扰着姑娘静养吧?”声音放得平缓柔和。
“我们姑娘好多了,今儿气色格外好呢!”香菱快人快语,像是憋不住要分享新鲜事,“二爷好得很,和我们姑娘有说有笑的,正一处看玉、看金锁呢!”
“看玉看金锁?”我捻着袖口的手指不由得一顿,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二爷素来在姐妹们跟前没个忌讳,可宝姑娘是客居的亲戚,最是端庄知礼的,这“看玉看金锁”……听着便过于亲近了些。
我强压下心头那丝异样,依旧温声问:“哦?什么金锁这般稀罕,连我们二爷都瞧上了?”
香菱来了兴致,比划着:“就是我们姑娘项上常戴的那个金璎珞项圈呀!上头缀着个金锁片儿!听说是小时候一个癞头和尚给的,说须得有玉的才能……”
她忽觉失言,吐了吐舌头,赶紧接着说,“二爷见了,定要细看上面錾的字,还念出声来,什么‘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又掏他那通灵宝玉上的字念‘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直嚷嚷说这两句话听着像是一对儿似的!”她模仿着宝玉那又惊又喜的语调,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声脆生生的。
我手里捻着的线“啪”一声轻响,竟是无意识间捻断了。“一对儿?”这三个字像烧红的针,猛地扎进耳里。这话岂是能浑说的!我稳住呼吸,声音放得更轻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问:“宝姑娘……怎么说?”
“我们姑娘倒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香菱见我没笑,稍稍收了点嬉闹,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看热闹的雀跃。
“袭人姑娘,你是没瞧见!二爷还凑近了闻我们姑娘身上的香气,直问是不是冷香丸的味儿,说好闻得紧,还想讨一丸尝尝呢!被姑娘嗔了一句‘又混闹了’!”她学着宝钗那端庄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口气。
冷香丸?凑近了闻?我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二爷这性子,一见了姐姐妹妹,欢喜起来就忘了分寸规矩。
宝姑娘再稳重,这般亲近,落在旁人眼里……正想着,香菱像是想起了最精彩的部分,眼睛更亮了,凑近些道:“袭人姐姐,你猜后来怎么着?林姑娘来了!”
林姑娘?我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偏巧这时来了?
“林姑娘一掀帘子进来,”香菱绘声绘色,连眼神都模仿着黛玉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那眼风啊,轻轻一扫,就瞧见二爷和我们姑娘挨得近近的,在炕沿上坐着说话呢。她也不进来,就那么倚在门框那儿,嘴角噙着笑,那声调儿啊——”香菱清了清嗓子,学得惟妙惟肖,“‘嗳哟!我来的不巧了!’”
那声“嗳哟”被她学得又脆又亮,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诮和冷意,活脱脱就是林姑娘的神韵。
我眼前仿佛真看见了:黛玉一身素净的月白袄儿,俏生生立在门帘边,那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地睇着屋里挨坐的两人,那句“不巧了”,分明是裹着糖霜的针,轻飘飘、冷飕飕地刺了过来,扎得人心头一凛。
“二爷和宝姑娘听了,都赶忙站起来让座。”
“后来呢?”我轻声追问,嗓子眼有些发紧,几乎能想象到那骤然降临的尴尬与微妙。
“后来?”香菱眨眨眼,“后来林姑娘就进来了,挨着火盆边坐了。薛姨妈也收拾完东西进来,大家就坐着喝茶说话呗。只是那气氛……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像先前那么热络有趣儿了。二爷也规规矩矩坐着,眼风都不敢往林姑娘那儿多瞟,跟我们姑娘说话也小心翼翼的。我瞧着没趣儿,正好太太让我送东西,就赶紧溜出来啦!”
她说完,又与我闲话了两句针线上的事,便捧着包袱,依旧脚步轻快地走了。
冬日的风刮过庭院,卷起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轻响。我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心头沉甸甸的。转身回屋,那笼中的雀儿正扑棱着翅膀,啾啾叫得急切,更添了几分无端的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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