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价值上万的、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在撞上墙壁后，变成了一堆冰冷的、四分五裂的零件。
而张磊那颗，曾经骄傲的、充满了帝王般自信的心，也随着那声脆响，摔得，粉身碎骨。
他靠着墙，缓缓地，缓缓地，滑倒在地，像一头被最信任的猎犬，从背后咬断了脊梁的、垂死的狮王。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亲手打下来、却又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的“王国”，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咆哮，只剩下了一片，比死亡更可怕的、空洞的死寂。
来自兄弟的、从背后捅来的那一刀，最深，也最疼。 它抽走的，不仅仅是五个亿的资金。 更是他，张磊，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关于“信任”和“情义”的信仰。
“张磊！张磊你醒醒！”林雪冲上前，跪在他的身边，用力地摇晃着他那已经变得冰冷的身体，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我们还没输！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只要人在……”
“办法？”张磊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彻底的绝望，“你告诉我，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五个亿！那是我们公司所有的命！是我们用来支付银行利息，发放员工工资，维持整个‘王国’运转的血！现在，血被抽干了！你让我拿什么去想办法？！”
“我们可以报警！”林雪急切地说道，“这是商业诈骗！是职务侵占！数额这么巨大，足够让侯杰把牢底坐穿！”
“报警？”张磊笑了，那笑容，凄凉得，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小雪，你太天真了。”
“钱，已经到了境外的匿名账户，一分钱都追不回来。人，也早就拿着假护照，不知道飞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国家去了。我们拿什么去报警？就算立了案，等跨国追逃的流程走下来，‘磊芳’的尸体，都早就凉透了！”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一个，由元立那个老狗，精心策划的、天衣无缝的、足以将我们一击毙命的局！”
他终于想明白了。 猴子，不过是元立手里的一颗棋子。一颗，被他用金钱和欲望，精准地，插在自己心脏上的、最致命的棋子！
他不是输给了猴子的背叛。 他是输给了，那个比李佳，还要心狠手辣一百倍的、真正的，枭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王芳芳和刘国栋，像两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巨大的恐慌！
“弟！”王芳芳看到屋里那一片狼藉，和瘫坐在地上的张磊，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完了……全完了！”
“刚才，就在刚才！”她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我们所有的供应商，那上百家公司的老板，像是约好了一样，全都打电话过来！说我们资金链断裂，要求我们立刻，马上，结清之前所有的货款！否则，他们就要联合起来，申请法院，对我们进行破产清算！”
“还有银行！”刘国栋那张总是充满了沉稳和睿智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了死灰般的绝望！“我们最大的债权银行，‘建发银行’的行长，刚刚亲自打来电话！说我们集团出现了重大的信用危机！要求我们，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补上那五个亿的资金缺口！否则，他们将立刻启动风险预案，冻结我们所有的资产，并且，收回之前所有的贷款！”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 底抽薪！
元立这一刀，不仅仅是抽走了他们的资金。 更是抽走了，他们在这个商业世界里，赖以生存的、最根本的东西——信用！
“二十四小时……”张磊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然后，又一次，笑了。那笑声，空洞，而又绝望，“别说二十四小时了，就是给我们二十四年，我们到哪里，再去变出五个亿来？”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像催命的符咒，再一次，响彻了这间早已变成了废墟的办公室！ 是前台打来的！
“张……张总！”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在剧烈地颤抖，“楼……楼下……楼下大厅里，来了好多人！都是……都是我们的供应商！他们……他们把大门都给堵了！说……说要见您！说您再不下去，他们就要……就要冲上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的、充满了愤怒和咆哮的声浪，就已经从楼下，穿透了厚厚的隔音玻璃，隐隐地，传了上来！
“张磊！滚出来！” “还我血汗钱！” “杀千刀的骗子！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那一声声的咆哮，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不能下去！”林雪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她冲到门口，死死地抵住门，“现在下去，就是送死！他们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
“那怎么办？！”王芳芳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难道我们就躲在这里，等着他们冲上来，把我们撕成碎片吗？！”
“报警！对，报警！”
“没用的！”张磊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表情，只剩下了一种，近乎认命般的、死寂的平静，“这是经济纠纷，警察来了，也只能调解。他们，有权向我讨债。”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片，如同愤怒的蚁群般、黑压压的人潮。 他看到了，沙石场的刘胖子，正拿着一个高音喇叭，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看到了，菜市场的孙屠子，正挥舞着拳头，试图冲击大楼的保安防线。 他还看到了，无数张，他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脸。那些，曾经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都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仇恨和疯狂的眼神，看着他。
墙倒，众人推。 树倒，猢狲散。
他张磊，亲手建立起来的“王国”，和他那可笑的“兄弟情”，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我下去。”
他转过身，看着那三个，同样满脸绝望的“家人”，平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不行！”林雪第一个，冲上来，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双总是充满了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属于女人的哀求和恐惧，“张磊！你不能下去！你会死的！”
“那也比，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强。”张磊看着她，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却又充满了无尽歉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小雪，”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温柔，“对不起。”
“是我，太自大了。” “是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是我，亲手，把我们，都带进了这条绝路。”
“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里，“我一定，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卖鸡蛋的。”
说完，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开了她那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
然后，他转过身，一个人，迈着沉重的、却又无比笔直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弟！” “张磊！”
身后，传来了王芳芳和林雪，那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没有回头。
当他走出那间办公室，独自一人，站在那可以俯瞰整个公司、象征着最高权力的走廊上时。
他看到，楼下，那数百名，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精英员工”，此刻，都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窜。 文件的散落声，女人的哭泣声，和楼下那越来越近的、疯狂的咆哮声，交织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
他的“王国”，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崩塌了。 连废墟，都没有剩下。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迈开脚步，像一个，坦然赴死的君王，走向了他那，早已注定的，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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