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村的人都知道,村尾那间草屋不能随便动。
那草屋蹲在竹林边,像只晒暖的老兔子。屋顶盖着三年一换的新茅草,黄澄澄的泛着光;墙是黄泥糊的,墙角爬着几丛马齿苋,春夏开细碎的小黄花;门是旧松木做的,门轴磨得发亮,推起来“吱呀”响,却总也掉不了。
这草屋是三十年前陈老汉搭的。那会儿他儿子在城里当木匠,他嫌村中心吵,就着竹林边的空地搭了这间屋,守着自家半亩茶园过活。后来陈老汉走了,儿子要接他去城里,他说“草屋离不得人”,硬是没走。直到五年前的一个清晨,村里人发现陈老汉躺在竹椅上闭了眼,手里还攥着片新摘的茶叶,草屋的门敞着,像在等谁回来。
陈老汉走后,草屋就空了。可奇怪的是,从没人见过草屋积灰。有人好奇推开过门,瞧见屋里的竹桌擦得亮堂堂,墙角的陶罐摆得整整齐齐,连陈老汉生前用的竹筛子,都挂在原来的木钉上,筛眼里的茶末子像是刚被清过。
“是陈老汉的魂还守着吧?”有人偷偷说。
“别瞎说,”村头的张婆婆敲着拐杖,“前儿我看见有只瘸腿的野狗钻进去,第二天那狗就敢跟着孩子跑了,腿好利索了似的。”
最先发现草屋“不对劲”的是村里的孩子。放了学往竹林里跑,路过草屋时总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像有人在翻东西。扒着门缝往里瞧,却只看见竹椅摆在窗边,阳光从茅草缝里漏下来,在地上织成网,网里的尘埃慢悠悠地飘——可明明前儿还看见竹椅在屋角的。
孩子们爱跟草屋开玩笑。摘把野蔷薇塞进门缝,第二天准能在窗台看见编好的花环;把弹珠埋在屋前的泥里,过两天挖开,弹珠旁边准多了颗圆滚滚的野栗子;有回二柱把摔破的瓷碗丢在草屋门口,想看看会不会被收拾走,结果第二天碗被拼好了,裂缝处缠着圈青藤,居然能装水了。
大人们也渐渐摸清了草屋的脾气。谁家媳妇要蒸米糕,少了把米粉,往草屋门口放个空碗,过半个时辰去取,碗里准装着细白的米粉,碗沿还沾着点茅草屑;雨天去竹林采蘑菇,淋成了落汤鸡,躲进草屋避雨,能闻到淡淡的茶香,像是陈老汉生前爱喝的野菊花茶;有回李木匠的刨子丢了,急得直转圈,想起年轻时陈老汉借过他的刨子修门,就往草屋走——果然在竹桌上看见刨子,刨刃上还抹了层松脂,滑溜溜的好用得很。
只有村西的刘老五不待见这草屋。他总说这屋子邪门,去年他在草屋旁边挖笋,挖着挖着锄头不见了,后来在草屋顶上找到,锄头柄缠着圈茅草,柄尾还刻了个“刘”字——那字是他爹生前刻的,早就磨平了,现在却清清楚楚的,像刚刻上的。
“准是那屋子精在捣鬼!”刘老五扛着锄头往草屋墙上拍了两下,“再敢动我的东西,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破屋!”
墙缝里掉出片马齿苋叶子,刚好落在他的鞋上。他“呸”了一声,转身往家走,没瞧见草屋的门“吱呀”晃了晃,门后的阴影里,好像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卷走了他沾在裤脚的泥块。
今年入夏,月牙村来了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县里来的规划员,姓周。小周拿着图纸在村里转了两天,说要在村尾修个农产品集散点,方便收茶叶和竹笋。
选址的红漆,打在了草屋旁边——按规划,草屋得拆,这块地要盖仓库。
消息传到村里,像往热油里撒了把盐。
“拆不得!那是陈老汉的念想!”张婆婆把拐杖往地上一顿,竹拐杖头磕在青石板上,“当”的一声。
“可集散点不修,咱的春茶运出去要多走十里地,去年多少茶叶闷坏了?”有人急得抓头发,“再说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就不能挪个地儿盖仓库?”
“小周说这边离竹林近,卸竹笋方便,挪地儿要多花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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