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堆着不少竹篾和宣纸,留白把小青往柴火堆里一塞,自己则变回折扇,“啪嗒”掉在地上,刚好滚到一堆竹丝底下。
没过多久,柴房门被一脚踹开,三个穿道袍的道士举着火把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腰间挂着把桃木剑,正是刚才喊话的人。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道士,手里拿着黄符,东张西望的。
“师父,这里有妖气!”一个年轻道士指着柴火堆,声音发颤。
横肉道士哼了一声,举起桃木剑就往柴火堆刺去。留白急得在心里大喊“小心”,却见柴火堆里突然飞出团黑影,“啪”地撞在横肉道士的脸上。
是团团圆圆!那小刺猬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此刻正死死咬住横肉道士的鼻子,尖刺扎得道士嗷嗷直叫。
“孽畜!”横肉道士疼得手舞足蹈,桃木剑也扔在了地上。另两个道士慌忙去拉刺猬,柴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留白突然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涌过来——是柳老爹!他只见柴房门口站着个清瘦的身影,手里拿着那把“留白”扇,正是他白天待着的那把。
柳老爹没说话,只是轻轻把扇子一合。
“唰”的一声,一股清风凭空而起,卷着柴房里的竹丝和纸屑,像无数把小刀子似的朝道士们飞去。三个道士被打得嗷嗷叫,脸上胳膊上全是小口子。横肉道士想捡桃木剑,却被风卷着的木屑迷了眼,刚站起来就被自己的道袍绊倒,“咚”地撞在柴堆上,晕了过去。
剩下两个年轻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柴房,连师父都顾不上了。
清风散去,柳老爹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又看了看柴火堆。留白赶紧从竹丝底下滚出来,变回人形,刚想说话,就见柴火堆里钻出个脑袋,小青吐了吐舌头:“柳老爹,你好厉害啊。”
柳老爹没理她,只是盯着留白,眼神里没什么惊讶,反倒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他叹了口气,把“留白”扇递给留白:“你呀,还是这么爱惹麻烦。”
留白愣住了:“柳老爹,你……你早就知道我是扇子精?”
柳老爹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竹篾开始编织:“你刚成精那会儿,总在夜里偷喝我砚台里的墨汁,以为我看不出来?”
留白的脸“唰”地红了。他确实干过这事,那时候觉得松烟墨的味道比什么都香,每次偷喝都把砚台舔得干干净净,还以为柳老爹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呢。
小青在一旁听得直乐,尾巴尖忍不住晃了晃,又赶紧收起来。柳老爹瞥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凝神丹,你吃了能压一压妖气,那些道士暂时就找不到你了。”
小青接过瓷瓶,眼圈有点红:“柳老爹,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还想偷你家的扇子呢。”
柳老爹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逐月扇确实还在,只是它认主,除了柳家人,谁也用不了。五十年前被偷那次,是它自己飞回来的,还在那贼窝里闹了场不大不小的水灾。”
留白和小青都惊呆了。留白在铺子里待了三百年,愣是没发现逐月扇藏在哪儿。
柳老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就在那画后面的暗格里。它呀,性子比留白还调皮,总爱在夜里出来扇风,清风巷的凉风,一半是它的功劳,一半是留白的。”
留白这才明白,难怪自己总觉得夜里的风比白天舒服,原来是有个“前辈”在帮忙。
正说着,院墙外传来团团圆圆的叫声,还夹杂着王二婶的大嗓门:“团团圆圆!你跑哪儿去了?老娘的桂花糕都被你偷光了!”
小青“噗嗤”一声笑出来,往柴房外跑:“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被王二婶抓住,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柳老爹,留白,多谢你们啦!”
留白送她到门口,小青突然回头,抛过来个东西:“这个给你!钱塘江底的珍珠,能让你的扇子更凉快!”
留白接住一看,是颗圆润的白珍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刚想说谢谢,小青已经没影了,只有团团圆圆叼着半块桂花糕,冲他摇了摇尾巴。
回到屋里,柳老爹已经编好了半把扇子,竹篾在他手里弯出好看的弧度。留白把珍珠递给柳老爹:“这个能镶在扇骨上吗?”
柳老爹接过珍珠,掂量了一下:“好东西。镶在乌木扇骨上,既能安神,又能聚风。”他看了看留白,忽然道,“留白,你想不想看看逐月扇?”
留白眼睛一亮,使劲点头。
柳老爹搬来梯子,取下墙上的山水画,后面果然有个暗格。他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拿出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盒子,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比留白的清风道纯正十倍不止。
那扇子比寻常折扇要长些,扇骨是暗金色的,摸上去温温凉凉,扇面上的嫦娥奔月图像是活的一样,月光洒在上面,嫦娥的衣袂竟会轻轻飘动。
“这扇骨确实是月宫桂木,当年我太爷爷在昆仑山采药时捡的,据说是什么神仙打架掉下来的。”柳老爹轻轻抚摸着扇骨,“它有灵智,只是不爱说话,平日里就爱睡觉。”
留白刚想伸手摸摸,逐月扇突然“唰”地展开,扇面对着留白扇了扇。一股柔和的风拂过,留白觉得浑身舒畅,像是泡在清泉里似的。
“它喜欢你呢。”柳老爹笑道,“看来以后清风巷的凉风,要多劳烦你们两个了。”
留白把逐月扇捧在手里,心里暖洋洋的。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清风巷格外亲切,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有多凉,而是因为这里有人记得他偷喝墨汁的糗事,有人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蛇妖对抗道士,有刺猬偷来的芝麻糕,有王二婶的大嗓门,还有柳老爹手里永远编不完的竹篾。
第二天一早,柳记扇铺的门板刚卸下,就围了不少街坊。
“柳老爹,昨晚是不是有贼啊?我听见你家柴房吵得厉害。”卖豆腐的张大哥扛着扁担问。
柳老爹笑眯眯地摇头:“没有,是我家的猫追老鼠呢。”
“可我听王二婶说,看见几个道士往你家跑了。”开布庄的李嫂子凑过来。
留白在柜台里听着,心里有点紧张。却见柳老爹从柜台底下拿出把刚做好的扇子,扇面上画着只胖乎乎的刺猬,正叼着块芝麻糕:“喏,刚画好的,送给团团圆圆当赔礼。”
王二婶刚好路过,听见这话,乐呵呵地接过去:“还是柳老爹懂我!那小畜生昨晚偷了我三块桂花糕,看我不打断它的腿!”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
太阳慢慢升高,清风巷的凉风吹拂着,带着竹篾和松烟墨的香气。留白趴在柜台上,看着柳老爹慢悠悠地给扇子上油,看着街坊们说说笑笑地路过,忽然觉得,做一把临安城里最普通的扇子精,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那些道士,据说第二天在城外的破庙里醒过来,发现桃木剑变成了根烧火棍,黄符全成了废纸,气得嗷嗷叫,却再也找不到妖气的踪迹。后来有人说,看见钱塘江里掀起巨浪,把几个道士卷得无影无踪,大概是小青姑娘回去报了仇。
而柳记扇铺的柜台里,永远摆着两把折扇。一把乌木扇骨,扇面上题着“留白”,偶尔会自己轻轻晃一晃,带起一阵凉风;另一把暗金扇骨,平日里总藏在画后面,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悄悄出来,和留白一起,把清风巷的暑气,扇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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