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日,寒风劲吹。苏明远坐于书案前,眉头紧蹙,灯花摇曳下,纸上列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他轻叹一声,手指在一行行账目上轻轻划过,宛若抚摸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黄豆三斗,五文一升,共一百五十文;米五斗,八文一升,共四百文;布二匹,三百文......加上笔墨纸砚一百六十文......他低声计算着,手中的算筹敲击算盘,发出清脆而沉重的声响。
清点完毕,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这张收支表,心头如压巨石。前身苏载留下的积蓄本就不多,自他穿越而来的两个多月里,因不谙物价,又无法像前身那般精打细算,已消耗了近三成。如今囊中尚余千余文钱,若维持现状,不出半年便将难以为继。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现代流行语,放在北宋也依然适用啊。苏明远自嘲地笑笑,将账本合上,陷入沉思。
在现代,他作为清华博士,虽称不上富裕,起码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每月稿费加上课题组补贴,足以维持体面生活。而今穿越至此,成了一个寒门书生,才知一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
前身教书的束修微薄,每月不过四五百文。若加上偶尔为人题字作对联所得,也不过六七百文。这点收入,若只是日常开销尚可勉强度日,但若要赴县试、买书籍,再添置些像样的衣物,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苏先生,家母托我送些腊肉与您。门外忽传一声稚嫩的呼唤,正是私塾中最聪慧的学生张小郎。
快进来。苏明远打起精神,开门相迎。
小童手捧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散发着香气的腊肉,看起来颇为精致。
请先生笑纳,这是我家新腌制的,家母说先生一人独居,恐难自制,特意多送了些。小童恭敬地递上肉包。
多谢令堂美意。苏明远接过来,心中一暖。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一块肉是何等珍贵的礼物啊,可见村民对他这个教书先生的敬重。
送走小童,他珍而重之地将腊肉挂在厨房通风处,心中思绪万千。自穿越以来,他多次收到村民的赠礼——有时是新鲜蔬果,有时是自制点心,还有像今天这样的腊肉。这些朴实的馈赠,在物质上解了燃眉之急,在精神上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可这种依靠村民接济的状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无论在哪个时代,经济独立都是人格独立的基础。我得想个法子,增加收入,否则仅靠教书,怕是连县试的盘缠都难以凑齐。
说起县试,他又想起那日在县城所见。市集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茶楼中觥筹交错的场景,无不显示着这个看似古朴的时代也有其繁荣的一面。而那些衣着华丽的富商,神采飞扬的官吏,又何尝不是钱财的象征?
古代读书人耻于言利,但在未入仕途前,却又不得不为生计发愁。他苦笑着想,士农工商,读书人地位虽高,但若无家底支撑,如何安心读书?又如何参加接连不断的考试?
正思索间,王婆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篮新鲜蔬菜。
先生又在想心事?王婆放下篮子,关切地问道。
苏明远勉强一笑:只是在思考一些俗务而已。
是为钱财发愁吧?王婆一语道破,老身活了这么多年,最懂得察言观色。先生这两月花销确实大了些,又要准备县试,手头紧张也是难免的。
苏明远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窘境竟被王婆看透。
王婆慧眼如炬,他承认道,确实有些忧虑。
先生何不寻条出路?王婆一边收拾菜篮一边建议,您才学过人,除了教书,还可做些其他营生。
比如?苏明远来了兴趣。
比如为人撰写书信、状纸,或替商号记账、计算,都是雅俗共赏的活计,且报酬丰厚。王婆娓娓道来,我家老爷在世时,就曾请一位落第举子为商号记账,每月给他二两银子,折合二千文钱。
二千文!苏明远惊讶地重复道,这可是他教书收入的三倍有余。
这还只是小商号。王婆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大富之家,或官府衙门,报酬更是不菲。只是......读书人大多视之为,不屑为之。
王婆的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苏明远的思路。在现代,兼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在这个时代,读书人似乎普遍有种清高,不愿与钱财打交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正色道,王婆所言甚是,只要不违背原则,适当营生何尝不可?
先生能如此想,很好。王婆笑道,老身正好认识县城里的周管事,他家商号专做丝绸买卖,近来正缺个识字的人帮忙整理账目。若先生不嫌弃,老身可引荐一二。
苏明远大喜,连忙道谢。然而,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只是不知此事会否影响县试?读书人做商,会不会有碍名声?
先生多虑了。王婆摇头道,如今天下承平,民风较前朝宽松许多。只要不贪赃枉法,不与考官有瓜葛,一般不会影响科考。再说,先生只是帮忙记账,又非真做商贾,何须顾虑太多?
苏明远点头,心中豁然开朗。古代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僵化,清高是一回事,但适当的务实又是另一回事。真正的读书人,应当知道在坚持与妥协之间寻找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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