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哥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悉达多不明所以。
于是他便笑着说道:“欧尼酱,你可真是幸福啊……”
然而,迦塔卡并没有回应他的笑容,反而是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渔翁得鱼,非鱼之所愿也……你……为何会如此觉得呢?”
“哈哈,马拉王国富庶安康,人民生活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谓大同。作为王族而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呢?”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空潭犹作落花声,且观流水去来程,你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如此般普通罢了。”
“咦?”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你真的觉得……我很幸福吗?”
此刻,轮到悉达多沉默了。
“悉达多,我……马上就要病死了。
但是我的一生,看那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是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哎?!欧尼酱,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我至今为止为了成为一位优秀的国王,我处处为人民的幸福着想。
万幸的是,我在位的期间,没有爆发大的战争,国家一直安定繁荣……
在他人眼中,肯定会觉得……我的人生是幸福的吧……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迦塔卡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悉达多焦急地说道:“欧尼酱,我们快回去休息吧!”
而迦塔卡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天空。
“悉达多,我的人生……究竟是属于谁的呢?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对,没错,我拥有这王族之位,我拥有着一切……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没有一项是我自己的选择,全部都是被赋予的‘所谓的幸福’啊!”
“可……可是……欧尼酱……你……”
“当我脑袋空空的时候,总会幻想有一只鸟儿歇在枝头,悠哉地听风拍打树叶。
有一丛芦苇在湖边轻摆,无端带来些早秋意味,还有一缕朝霞乍泄云隙,拉开新一天的大幕。
我也会幻想自己的肩脊长出了翅膀,欲试探着登云步月。
俯仰间,总有骤雨落眉尖。
但云涛烟浪,与草木同生,与高山同往,让一朵蒲公英燎原心上,让自己在蓄势中蓬勃远方。
你看,那万江奔流……你看,那天空尽头……
那里的那里,又会是哪里呢?”
听完这番话,看着此刻握紧双拳的哥哥,悉达多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哈哈哈……”
还没等悉达多回过神来,迦塔卡突然又笑了起来。
他轻松地伸出手,搭在了悉达多的肩膀上:“哈哈,果咩那赛,有种在交代临终遗言的感觉呢……好了,我们回去吧!”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不久之后,迦塔卡就真的因病离世了。
……
跟在缓缓前行的送殡队伍里,悉达多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跟随着队伍的步伐,任由悲伤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
忽然,他看到无数的马拉人民跪拜在道路两边。
他们不分男女老少、身份高低,都在齐声送别着哥哥。
甚至连平日里默默无闻的马夫们,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迦塔卡大人,真的是很幸福呢。”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悉达多猛然间征住了。
“我的人生究竟是属于谁的呢?”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全部都是被赋予的‘所谓的幸福’!”
迦塔卡的那番话不断萦绕在脑海中,令悉达多心中有莫名波澜在不停地起伏涌动。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唤醒了那些他一直试图逃避,不敢正视的东西。
瞬间,人生轨迹如同一部快速倒带的电影,清晰地呈现在了悉达多的眼前。
从纯真无邪的孩童,直到最终变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
悉达多抬头仰望着天空,感悟着大道至理,感悟着超然自在。
在那一刻,他的眼瞳突然泛起了奇异的光彩。
“悉达多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吗?”
一位随行的侍者关切地问道。
听到这话,悉达多的眼神逐渐聚焦,终于从飘荡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悉达多的眼角悄然滑落下几滴泪水。
但随即,他的嘴角上扬,抬起右手指向天空,眼神明亮的向着众人大声宣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世浮云过眼轻,青山未老月长明,欲问鸿泥深浅迹,斜阳立尽是新晴!
哈哈哈哈哈哈,我……悟了!!!”
……
不久之后,葬礼如期开始举行。
整个场地氛围肃穆,除了祭祀在灵前祈祷外,所有人都在安静地默哀着。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洋溢出浓郁的花香,漫天缤纷的鲜花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只见悉达多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大把鲜花。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在肆意地挥撒着花瓣。
“你……你……你在干什么!悉达多!!!”
他的父亲面色阴沉,眉头紧锁,想要阻止悉达多的荒唐行径。
“靠腰嘞!给我退!退!!退!!!”
但在这一刻,悉达多全然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
他不再保持王子应有的尊贵姿态,不再受制于那些迂腐的刻板礼节。
他自顾自地继续撒着花瓣,径直走向灵台,那是他对欧尼酱最后的敬意。
他走到了迦塔卡身前,轻声说道:“欧尼酱,我来接你了。”
接着,在所有人的一脸震惊中,悉达多竟单手便抬起了棺椁。
“悉达多,注意你的行为啊!身为王子之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葬礼还在进行中啊!”
“快把棺椁放下!你这个大不敬之人!!!”
……
而悉达多则是一脸不悦,冲着吵闹的人群吼道:“闭嘴,真是吵死了!
你们的祈祷也好,或是神明的祝福也好,欧尼酱他统统都不需要!
他想要的幸福,是那抛锚的山,搁浅的星,错频的云!
是沉寂后的驰驰,桎梏后的萋萋,溃散后的熠熠!
是总是一笔平仄后的满纸盎然,是总会一时跌宕后的岁岁万全!
而它们,就在那里的那里!”
于是乎,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城门,来到了城外的小河边,将迦塔卡的棺椁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河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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