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站的大铁门外,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静静地停着,引擎还在微微震动,排气管冒着淡淡的白烟。
车门上印着xx军区的白色编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木齐章的心跳猛地加快,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衣角,会是陈星吗?
她加快脚步,却在距离车子还有五六米的地方停住。
车窗摇下,露出的却不是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军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端正,军帽下的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
木齐章同志?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是我。木齐章的声音有些发紧,您是......
我是陈参谋的战友,姓周。
他推开车门,站姿笔直,陈星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周同志示意她上车。吉普车的内饰很简单,座椅上的皮革有些磨损,但擦得很干净。
车里飘着淡淡的机油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气息。
陈星,
周同志递给她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任务延期,暂时回不来。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木齐章接过文件袋,手指触到封口的火漆印,是陈星常用的那种,上面还压着个小小的五角星。
他......还好吗?木齐章的声音很轻。
周同志没有立即回答。
他发动车子,缓缓驶离运输站大门,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受了点伤,最终他开口,不严重,左肩。
木齐章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那封信纸上可疑的褐色痕迹。
车子停在河堤边的杨树下。
周同志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还有这个。
信封里是一张黑白照片,陈星站在一片雪地里,军装外裹着大衣,左臂吊着绷带,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75年11月3日。
他让我转告你,周同志的声音放轻了些,三年之约,我记着。
河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吹得照片微微颤动。
木齐章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还说......周同志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决定放弃,他理解。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心上。
木齐章抬起头:我能给他回信吗?
周同志摇摇头:任务期间不通邮。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但你可以写几句话,我下周回驻地,能捎过去。
陈星救过我的命。去年演习,我踩了雷,他把我扑出去的。所以,
周同志的声音很平静,他的信,我一定带到。
“谢谢。”
吉普车重新停在运输站门口时,夕阳已经西斜。
赵大虎蹲在门卫室旁边,看见车子立刻站了起来,眼神警惕。
就送到这儿吧。木齐章抱着文件袋下车,谢谢您。
周同志点点头,从车窗递出个小纸盒:差点忘了,这个也是他让捎的。
纸盒很轻,里面装着个小小的铜哨子,拴着红绳。
赵大虎凑过来:二丫,这谁啊?
一个朋友。木齐章把哨子藏进手心,帮陈星捎东西的。
赵大虎了一声,还想再问,吉普车已经发动了。
周同志最后看了她一眼,抬手敬了个礼,车子便绝尘而去。
推开运输站的铁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冬的寒意。
木齐章裹紧棉袄,加快脚步往家走。
远处,木家小院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温暖。
刚推开院门,木齐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堂屋里传来一阵阵笑声,比平时热闹许多。
二丫回来了!
王翠花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罕见的喜色,快进来,家里来客了!
木齐章疑惑地走进堂屋,只见木大柱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半杯白酒,脸色比平日红润。
对面坐着个陌生中年妇女,烫着时髦的卷发,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她的二哥,正僵硬地坐在角落,黝黑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板凳边缘。
这是纺织厂的马主任,
王翠花热情地介绍,来给你二哥说亲的!
木齐章一愣,目光转向二哥。
木建军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
姑娘是纺织厂的正式工,
马主任的声音又尖又亮,
今年二十一,长得可水灵了。
她爸是养猪场主任,家里就这一个闺女......
她掰着手指细数女方的条件:三转一响齐全,会踩缝纫机,还能弄到内部价的的确良布......”
哎哟,这就是你们家二丫吧?
她的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木齐章:
听说是运输站的会计?还拿了省里比赛一等奖?
王翠花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是啊,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马主任一拍大腿:
巧了!我侄子今年二十三,在县教育局工作,也是中专毕业!
她的声音热切起来:二丫有对象没?要不改天让他们见见?
木建军抬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王翠花尴尬地笑了笑:
孩子还小呢......
马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侄子可是铁饭碗,家里两间大瓦房......
木齐章借口帮忙,跟着二哥进了厨房。
灶台边,木建军正神经质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照得他额头上的汗珠闪闪发亮。
二哥,木齐章轻声问,你不喜欢那个姑娘?
木建军的手一抖,柴火一声掉在地上。
他沉默了很久,才闷声道:不是她不好......
灶膛里的火炸响,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是......
木齐章顿住了。
她看见二哥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手帕,淡蓝色的,一角绣着朵小小的梅花。
木建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忙脚乱地把手帕塞回口袋,耳根红得像灶膛里的火炭。
农机站的......
木齐章恍然大悟,是那个修拖拉机的女技术员?
她去找二哥时见过那个姑娘,短发,大眼睛,蹲在拖拉机底下修零件时比男工还利索。
木建军的肩膀猛地绷紧,随即又垮下来:她......她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且她爸是农机站副站长......
堂屋里,马主任已经告辞。
王翠花送完客回来,脸上掩不住的失落:
多好的姑娘啊,你二哥怎么就不开窍呢......
木齐章帮着收拾茶杯,轻声道:妈,二哥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王翠花叹了口气,都二十二了,跟他同龄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木齐章坐在小板凳上剥蒜,听着母亲第无数次念叨二哥的婚事。
木建军蹲在院子里,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显然也听见了。
你爸像他这么大时,都有你大哥了......
王翠花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混着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
王翠花碎碎念,木齐章忍不住对着二哥耸耸肩,爱莫能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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