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站的广播里正播放着激昂的《东方红》，大喇叭的声音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木齐章刚走进运输站大门，就看见赵大虎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二丫！站长找你！
他的嗓门大得惊人，引得几个装卸工都往这边看。
啥事？木齐章压低声音问。
赵大虎挤眉弄眼：好事！
站长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桌上摆着一封盖着红戳的信件。
小木啊，站长背着手站在窗前，县里的表彰下来了。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罕见的笑容：你这次查账有功，县里决定奖励你五十块钱。
木齐章的心跳加快：站长，我......
别急，站长摆摆手，从抽屉里取出个牛皮纸信封，还有这个。
信封里是一把黄铜钥匙，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李家那两间房，站长的声音很平静，站里决定分你一间。
木齐章苦笑一声：站长，王书记说......让我尽快去县财政局报到。
办公室安静下来。
站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运输车上，半晌才开口：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
站长了一声，转身从文件柜里取出个布包：拿着。
布包里是一套崭新的会计工具，算盘、钢笔、账本，还有块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毛巾。
站里的一点心意，站长的声音有些哑，到了县里，别给运输站丢脸。
“我会的，站长，运输站是我家，我不会忘的。”
会计室里，李会计的算盘珠子打得震天响。
王出纳红着眼眶，把一包水果糖塞进木齐章手里：二丫，常回来看看。
赵大虎蹲在门口，闷头修着自行车链条，手上的油污蹭得满脸都是。
虎哥，木齐章走过去，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赵大虎猛地站起来，黑乎乎的手在裤子上蹭了又蹭：二丫，我......
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叹息一声：好好干！
木齐章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手里握着那把钥匙。
路边的杨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第一次来运输站报到时忐忑的心情，熬夜对账时煤油灯昏黄的光，查出问题账目时站长欣慰的笑容......
木小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姑娘挥舞着新书包，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姐！你分到房子啦？
木齐章蹲下身，把钥匙放在妹妹掌心：
木家的晚饭比往常丰盛。
王翠花炒了一盘鸡蛋，金黄的蛋花堆得老高。
木大柱抿了口酒，盯着桌上的钥匙看了许久：二丫，房子的事，站长怎么说？
站长说，木齐章夹了块鸡蛋放进妹妹碗里，房子是奖励给我的，调任不影响。
木建军放下筷子：二丫，我明天请个假，帮你搬家。
他的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木齐章知道二哥在想什么，赵技术员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王翠花收拾着碗筷：建国两口子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今晚商量房子的事吗？
木大柱的烟袋锅在桌沿磕了磕：再等等。
话音刚落，院门一声响，木建国和王晓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王晓娟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橘子罐头。
“爸妈，我们来了。”
木建国一坐下就直奔主题：爹，妈，我和晓娟商量过了。
他的目光扫过全家人：李家那间房既然是分给二丫的，就该二丫和小丫住。
王晓娟接过话茬：我和建国有宿舍，建军要是结婚，现在的房子留给他。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就是......
就是得立个规矩。木建国干脆地说，建军每月多交五块钱家用，以后要是单位分房搬出去，这房子还是归我。
屋里安静下来。
木建军的拳头在桌下攥紧又松开：
就这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王翠花看了看二儿子，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木大柱开了口：建军，赵技术员那边......
木建军的耳根瞬间红了：爹，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王晓娟笑了：我听说赵副站长家也在申请房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要是两家都能分到房，建军结婚就不用愁了。
木齐章敏锐看到二哥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
木小丫从炕上蹦起来：我要和姐住新房子！
她的小手扒着木齐章的胳膊：姐，我能带算盘去吗？
全家人都被逗笑了。王翠花抹了抹眼角：带，都带！
笑声中，木建国正色道：二丫，你去了县里，小丫的学习......
我教！木齐章不假思索，晚上回来教。
王晓娟插话：要不让小丫住我们宿舍？离学校近。
不用。木齐章摇头，新房子离运输站小学也不远。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黄铜钥匙，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每天接送妹妹的路线。
就是自己要累一些。
不过之后再说吧。
煤油灯下，木大柱和王翠花还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木齐章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发现木建军蹲在枣树下抽烟。
二哥，她挨着他蹲下，你钱够吗？
月光下，木建军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狠狠吸了口烟：赵技术员她爹......要三转一响。
这三个字像块石头，重重砸在地上。
夜深了，木齐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摸出那把钥匙，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黄铜打造的钥匙齿纹清晰，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站长明知她要调走，却还是给了房子。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赵大虎就带着几个装卸工来帮忙。
李家房子比想象中宽敞，朝南的窗户透亮，地上还铺着青砖。
木小丫兴奋地在空屋子里跑来跑去，脚步声咚咚回响。
二丫，赵大虎扛着箱子进来，站长让我带句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房子的事，就说是县里奖励。
木齐章点点头，心里明镜似的，这房子本该分给副站长的亲戚，现在给了她，不知多少人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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