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沈宅雕花窗棂时,宴晚正踮脚够客房顶层的储物箱。
樟木香混着阳光晒暖的棉布味涌进鼻腔,她指尖刚碰到箱子边缘,身后的衣柜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宴晚回头,发现刚才移动衣柜时,内侧墙面竟露出一道半指宽的缝隙——那是道与墙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暗门,木纹交界处还沾着细尘,显然久未开启。
她心跳漏了一拍。
三年来她住遍沈宅所有客房,从未听说过这里有暗门。
手指无意识抚过门缝凸起的木纹,触感粗糙得像被刻意打磨过的旧木,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后隐约飘来一丝熟悉的茉莉香——和她从前给妹妹调的香薰味道一模一样。
“咔嗒”。
暗门在推力下缓缓打开。
首先撞进视线的是满墙照片。
从十五岁到二十岁,宴昭的笑脸被放大成海报大小,沿着墙壁铺陈开来。
有她在巴黎高定时装周的后台,有她抱着刚设计完的礼服模型转圈,最中间那张是她穿着宴晚亲手设计的月白旗袍,发间别着同系列珍珠簪子,身后站着穿黑西装的沈时烬,两人肩并肩对着镜头笑,沈时烬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腰,像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宴晚的指尖碰到墙面时在发抖。
她后退半步,鞋跟磕到脚边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宴昭的设计手稿,每一页都用塑封膜仔细包着,最上面那张是宴晚再熟悉不过的《星屑》系列草图,当时妹妹说要给沈时烬做件出席慈善晚宴的衬衫,结果画到第三稿就被...
“咳。”
宴晚猛地捂住嘴。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妹妹的电话里全是雨声,她说“阿晚,我好像做错了选择”,然后是刺耳鸣笛,然后是忙音。
后来沈时烬把她拽进病房,白被单下的人面容安详,他说“宴昭最信任你,你替她活”。
可此刻展柜里还躺着宴昭的日记本,封皮是宴晚送她的烫金百合。
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写着:“今天沈哥哥说我的设计有灵气,他的眼睛好亮,像我第一次在巴黎看秀时的星光。”
翻到中间某页,字迹突然潦草:“沈哥哥查到当年父亲挪用公款的事,他说我是帮凶。
可我根本不知道...阿晚,我该怎么办?“
最后一页停在暴雨夜:“原来他早知道是阿晚替我顶了设计抄袭的罪名。
沈哥哥说,宴晚这种人根本不配做设计师,她的手只配给你提裙摆。“
“咚”。
日记本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得宴晚踉跄。
她后退时撞翻了墙角的衣帽架,宴昭的白色羊绒大衣滑落,口袋里掉出张合影——是宴晚十七岁生日,她和妹妹挤在蛋糕前,妹妹偷偷把奶油抹在她鼻尖,照片背面写着:“阿晚的笑比任何设计都珍贵”。
眼泪砸在照片上,把字迹晕成模糊的蓝。
宴晚蹲下来捡,指腹触到照片边缘的压痕,那是她三年前塞进妹妹行李箱时留下的。
原来妹妹根本没带走,而是交给了沈时烬。
“咔——”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宴晚猛地抬头,喉间泛起铁锈味。
她抓起地上的日记本和照片,想塞回原位却碰倒了桌上的相簿盒。
数十张照片哗啦啦散在地上,最上面那张是沈时烬的手,正替宴昭戴上她设计的珍珠项链——那是三年前她在慈善晚宴上戴的那条,后来被沈时烬扯断,说“宴昭从不爱这种俗气的东西”。
而此刻相簿旁躺着半完成的设计稿,标题是《昭晚》,画着两位少女并肩的侧影,一个发间别珍珠,一个耳后夹茉莉。
宴晚认出那是她大二时的作业,当时教授说“双胞胎的羁绊是最好的灵感”,她连夜画了二十版,最后却被妹妹笑着揉成团:“阿晚,我们不需要用设计证明关系。”
现在这张被揉皱的稿纸被仔细熨平,用相框裱在沈时烬的私人密室内。
“晚晚?”
沈时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晨气未消的沙哑。
宴晚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抓起地上的照片塞进大衣口袋,转身时膝盖撞在展柜角,疼得眼前发黑。
暗门被推开的刹那,她踉跄着冲进走廊,却在转角处和端着早餐的小林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宴小姐!”小林手忙脚乱捡着撒落的面包,突然瞪大眼睛,“您...您从密室出来的?
那门我昨天打扫时还锁着,钥匙在先生——“
“够了。”
宴晚打断他,声音比窗外的晨雾还冷。
她低头避开小林探究的视线,却在经过穿衣镜时顿住脚步。
镜中人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耳后那朵茉莉发夹在晨光里泛着珍珠白——和密室展柜里宴昭常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晚姐,沈氏那边说合作终止声明无效,您的设计稿被截留在集团总部了。”
宴晚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镜中自己,忽然想起昨夜发送声明时,沈时烬的钢琴声骤然中断。
原来他早有准备,原来从三年前那个雨夜开始,她就只是沈时烬用来安放愧疚的提线木偶。
“宴晚。”
身后传来沈时烬的声音。
他站在密室门口,晨光照不进那片阴影,只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宴晚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突然想起昨夜他说“我不想让你恨我”,想起今早发现的珍珠项链便签上“那天不该说你俗”的字迹。
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对另一个人的补偿。
“早餐在餐厅。”沈时烬走近两步,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你脸色不好,喝碗粥。”
宴晚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往楼梯走去。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灼人的火,烫着她后颈未束起的碎发。
经过餐厅时,银质餐碟碰撞的清脆声响里,她听见自己说:“沈先生,今天的粥,应该喂给更值得的人。”
沈时烬的脚步顿住。
宴晚没回头,却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像三年前她第一次说要离开时那样,瞳孔微缩,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西装袖口。
可这一次,她不会再为他的动摇停留半分。
晨光漫过餐桌时,沈时烬盯着那碗未动的小米粥,突然想起密室里被碰乱的相簿。
他摸出手机给小林发消息:“查监控,今天谁进了密室。”
屏幕亮起的瞬间,相册里宴昭的照片突然模糊起来。
他眨了眨眼,眼前却浮现出宴晚蹲在密室里捡照片的模样——她的发尾垂下来,遮住了脸上的泪,可他分明看见,她手里攥着的,是自己三年前补好的那条珍珠项链。
餐厅挂钟敲响九点。
宴晚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把最后一口冷掉的粥咽进喉咙。
她知道,等会沈时烬会问她密室的事,会用那种带着探究的温柔语气说“你怎么进去的”,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她的情绪拆解成“像宴昭”的碎片。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替他圆谎。
雪光映在她脸上,把睫毛上的水光衬得晶莹。
她伸手摸向耳后那朵茉莉发夹,指尖碰到大衣口袋里的照片——是妹妹十七岁时的笑脸,背面的字迹被泪水泡得有些模糊,却依然清晰:“阿晚的笑比任何设计都珍贵”。
而此刻的宴晚,连笑都忘了该怎么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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