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商船的风帆在晨雾中鼓胀如鲸腹，苏清鸢站在甲板上，看着凌虚将最后一坛“隐墨染”母液搬进货舱。坛口的封泥用北地松烟墨调过，在阳光下泛着乌光，像块永远不会褪色的印记。
“苏夫人，”阿里从舱内钻出，头巾上的琥珀坠子晃出暖光，“贵坊的染布都用波斯琉璃瓦隔开了，保证不会受潮。”他压低声音，“不过有件事……”
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货舱角落堆着几匹焦黑的布料，布纹里隐约可见“焚心纹”的暗痕。“墨影阁的余孽混进了商队？”她指尖抚过腰间的银铃，铃芯的松烟墨微微发烫。
阿里点头：“昨夜在底舱发现了这个。”他递来半截染刀，刀柄缠着靛蓝布条，正是敦煌染坊学徒的标记，“怕是有人想在海上纵火，烧了咱们的染布。”
凌虚突然从桅杆上跃下，银枪在甲板划出火星：“清鸢，带阿里去前舱，我去搜船。”他转身时，腰间的狼牙符闪过微光——这是他从狼山带回的护身符，遇邪即鸣。
苏清鸢拽着阿里往舱内走，忽然听见桅杆上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抬头看去，三匹“北斗星河布”被利刃划破，金粉簌簌落在甲板上，像下了场星雨。
“是飞天索！”阿里惊呼，“墨影阁的刺客！”
苏清鸢摸出染刀，刀身裹着的“显影染”遇血即显。她将染刀甩向声源，刀光划过之处，空气突然扭曲，露出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手里握着的弯刀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
“保护染布！”苏清鸢大喊，同时将阿里推进舱门。她扯下腰间的“锁心阵”布，布面展开的瞬间，北斗七星的纹路在甲板上亮起，形成道屏障。
黑衣人见状，竟将弯刀插入甲板，齐声念咒。苏清鸢的染刀突然发出嗡鸣，刀身上的“显影染”开始扭曲，竟显出波斯文字——那是被邪术篡改的染纹。
“他们用了‘文字蛊’！”阿里在舱内大喊，“快用北地松烟墨破它！”
苏清鸢立刻掏出松烟墨锭，在染刀上抹了抹。墨色入纹，北斗七星的纹路重新变得清晰，黑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弯刀在甲板上熔成铁水。
凌虚从桅杆跃下时，银枪尖还滴着血：“还有三个在底舱，已经解决了。”他将半截染刀扔在甲板上，刀柄的靛蓝布条突然燃起幽火，“他们用‘焚心纹’引火，想烧了母液坛。”
苏清鸢蹲下身，用“蚀骨染”浇灭余火，忽然发现布条上的针脚有些眼熟——是莫尘常绣的“回字纹”。她心头一沉，转身看向阿里：“染坊的学徒里，有几个波斯人？”
阿里脸色大变：“只有扎因一个，他是我从巴格达带来的……”
话音未落，底舱传来闷响，接着是莫尘的惊呼：“姐姐！坛裂了！”
苏清鸢冲下底舱，只见母液坛的封泥已裂开，靛蓝染液正渗入焦黑的布料。布料遇液突然膨胀，竟在舱内织成道黑紫色的网，将莫尘困在中央。
“是‘噬纹蛊’！”凌虚的银枪刺入网中，却被反弹回来，“这网能吞噬内力！”
苏清鸢摸出长公主送的“净魂玉”，玉坠在靠近网时发出白光。布料上的“焚心纹”遇光开始褪色，露出底下波斯文的咒文。她突然想起外婆的话：“以染破染，以纹破纹。”
“阿里！”她大喊，“用你的波斯文在玉上写‘生’字！”
阿里愣了愣，立刻用匕首在玉坠背面刻字。玉坠突然发出强光，咒文遇光灰飞烟灭，黑紫网轰然碎裂。莫尘摔在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半坛母液。
“扎因呢？”苏清鸢扶起少年。
莫尘指着舱角：“他跳海了！”
凌虚探身望去，只见海面上漂着顶波斯头巾，正被鲨鱼群围住。“他的水性再好，也躲不过鲨鱼。”凌虚转身，银枪在舱壁划出火星，“清鸢，这染布的江湖，比咱们想的更深。”
苏清鸢看着破碎的母液坛，忽然笑了：“江湖深，咱们的染纹就更深。”她掏出染液盒，将剩下的母液与舱内的海水混合，染液遇盐突然变成鲜艳的珊瑚红，“正好试试新染法——‘沧海纹’。”
凌虚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忽然想起在云州染坊的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固执地调着染液，说要染出能经得住风雨的颜色。他摸出银枪上的狼牙符，符身还带着余温，像染坊晾架上永远晒不干的布。
货舱的天窗透进阳光，新染的“沧海纹”布在光束中轻轻晃，布面的珊瑚红与靛蓝交织，像把整个波斯湾的浪都织进了经纬里。苏清鸢忽然明白，这染艺的江湖，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厮杀，而是用颜色织就的网，将正邪、恩怨、生死都缚在其中，等待某个巧手，织出最亮的纹。
船尾的浪花拍打着船体，仿佛在催促他们继续前行。苏清鸢握紧染液盒，看向远方海天相接处——那里，巴格达的染坊正等着他们，用北地的蓝和波斯的金，染出跨越山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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