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夜,染坊的屋檐下挂起了一串串晒干的茶果。深褐色的果壳裂开细缝,露出里面饱满的籽,像缀在檐下的小铃铛,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苏清鸢踩着木梯,正往高处挂最后一串,指尖被果壳的绒毛蹭得发痒,忽然听见后院传来兰婆婆的笑声。
“波斯的茶籽发芽了!”老人的声音裹着秋阳的暖,从茶苗田的方向飘来。苏清鸢慌忙爬下梯子,手里还攥着半串茶果,刚拐进后院,就见兰婆婆蹲在新翻的土地边,指着几株紫茎的嫩芽笑——那芽比本地茶苗更粗壮,叶片圆滚滚的,像裹着层浅绿的绒。
“才种下半月就冒头,”凌虚用竹片拨开周围的土,眼里闪着惊喜,“比咱们的茶苗性子急多了。”他指尖碰了碰紫茎,嫩芽竟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小姑娘抱着四象布偶凑过来,布偶的裙摆新绣了圈波斯茶苗的图案,针脚歪歪扭扭,却把紫茎的颜色绣得格外鲜亮。“兰婆婆说,这叫‘双茶并蒂’,”她举着布偶转圈,裙摆扫过本地茶苗的叶片,带起一阵细碎的茶香,“等它们长大,就能一起做染液了!”
兰婆婆笑眯眯地往波斯茶苗边撒了把草木灰:“波斯的茶性热,得用凉性的草木灰中和,才长得稳。就像染‘秋茶褐’,得掺点薄荷汁,才不显得燥。”她忽然从竹篮里掏出个布包,“前几日那老者托人捎来的,说这是小周当年藏的茶根,让咱们种在两株茶苗中间。”
布包里的茶根已经半干,却仍带着韧性,根须上还沾着兰谷的红土。凌虚小心翼翼地在两排茶苗中间挖了个坑,将茶根埋进去,覆上细土时,本地茶苗的叶片恰好搭在波斯茶苗的芽尖上,像两只手轻轻牵在了一起。
“该调新染液了。”苏清鸢拍掉手上的土,指着染缸边堆着的材料——本地茶的老叶、波斯茶的嫩尖、晒干的茶果壳,还有兰婆婆刚采的薄荷。“兰婆婆说的‘双茶褐’,就用这两样茶混着煮,说不定能染出带两种茶香的颜色。”
凌虚往大铁锅里添了水,先放进茶果壳,柴火“噼啪”地烧着,锅里的水渐渐泛起浅黄,茶果的焦香漫开来,混着薄荷的清凉,在空气里酿成独特的味道。“加波斯茶尖了。”他用竹篮舀起紫茎嫩芽,刚丢进锅里,水面就浮起层淡紫的雾,像把波斯的晚霞揉进了茶汤里。
小姑娘趴在灶台边看,忽然指着锅里:“你看!茶尖在跳舞!”果然,波斯茶的嫩芽在沸水里轻轻翻滚,紫雾缠着本地茶的老叶,像两团颜色在水里嬉戏。兰婆婆笑着摇头:“这哪是跳舞,是在认亲呢。”
染液煮到浓稠时,已变成深褐中泛着紫的颜色,像浸了晚霞的浓茶。苏清鸢舀起一勺,滴在素布上,褐底立刻晕开细小的紫点,像撒了把碎星。“成了!”她眼睛亮起来,“这颜色该叫‘紫褐双香’,既有本地茶的醇厚,又有波斯茶的清艳。”
凌虚将染液倒进缸里,又加了些薄荷汁,水面的紫雾顿时淡了些,却让颜色更透亮。“试试用这染液染地毯的衬布。”他指着络腮胡商人送来的半匹素绒,“波斯的织工说,衬布要够厚,才能托住金线的重。”
素绒浸进染液的瞬间,就被染上了层温润的紫褐,绒面的纹路里藏着细小的茶末,像撒了把金砂。苏清鸢用长杆轻轻搅动,忽然发现有根波斯茶的茶梗粘在布上,取下来时,竟在绒面留下个浅紫的梗影,像天然的印章。
“别动!”兰婆婆按住她的手,“就留着这影子,让别人知道这颜色是两种茶合酿的。”她从怀里摸出片干玫瑰,是小西域姑娘寄来的,轻轻放在布面上,“再印个花影,更活泛。”
染布的间隙,苏清鸢坐在廊下绣茶苗。绷架上的“紫褐双香”布面还带着湿意,她用金线绣本地茶的尖叶,用银线绣波斯茶的圆叶,两种线在布上交错,像两株茶树在风中相拥。凌虚蹲在旁边研墨,准备在布角题字,墨香混着染液的茶香,在阳光里漫成一片暖。
“题什么好?”他蘸了蘸墨,笔尖悬在布上。苏清鸢抬头,正好看见两排茶苗在风中齐摇,本地的青与波斯的紫交织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就题‘双茶共秋’吧。”她说,“既点了两种茶,又藏着这染坊的秋天。”
凌虚落笔时,手微微一顿,墨字在布上晕开,边缘竟泛着淡淡的紫,是染液渗进了墨里。“倒像天生该这样。”他笑着放下笔,“这墨也认亲,知道该沾点波斯茶的紫。”
傍晚的霞光漫过染坊时,“紫褐双香”的素绒已晾在架上,风一吹,绒面的紫褐泛着光,梗影与花影在布上轻轻晃,两种茶香混在一起,竟分不清哪是本地的醇厚,哪是波斯的清艳。兰婆婆坐在茶苗边,给两株并蒂而生的茶苗浇水,夕阳落在她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金。
“你看,”她指着茶根周围的土,“小周的茶根也醒了,冒出点绿呢。”果然,两株茶苗中间,有抹极淡的新绿正怯生生地探出头,像个迟到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苏清鸢忽然想起那老者托人带来的话:“小周当年说,好颜色要像好茶,得有不同的叶,才能泡出最酽的味。”此刻看着架上的“紫褐双香”,闻着满院的双茶香,她忽然懂了——所谓圆满,从来都不是单一的纯粹,而是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牵挂,在时光里慢慢交融,酿成最温润的滋味。
夜里的月光落进染缸,残液里的紫褐泛着银,像把秋夜的光都收进了缸底。苏清鸢将染好的衬布折好,放进铺着双茶干叶的木盒里,准备托络腮胡商人送去波斯。她知道,等小西域姑娘打开盒子,会闻到长安的秋香,会看见布上的双茶影,会明白这跨越山海的缘分,早已被染进了颜色里,织进了岁月里,永不褪色。
后院的茶苗在月光下静静生长,本地的青、波斯的紫、茶根的新绿,在泥土里紧紧相依。苏清鸢靠在凌虚肩头,听着风吹茶果的“沙沙”声,忽然觉得,这染坊的秋天,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不只有金黄的叶、殷红的果,还有两株茶苗的相拥,两种茶香的缠绕,和那些藏在颜色里的、跨越了五十年的等待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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