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午饭比往日要晚了些,谢兰?要为陈先如接尘,同时也是为新人接个喜,认认院子里的人。
陈先如刚从店铺回来就被请去了餐厅。方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各类小菜,香气四溢。这是他离家后,陈家第一次盛宴。
厨房里的恋儿正端着刚刚出锅的青笋,这是最后一道菜,是陈一曼最得意的扬州小炒。看着碗中的青笋恋儿心里忽然生了一个坏主意,她趁师傅转身去看火的空档,迅速从灶台角落抓起一小撮盐,悄无声息地抖进菜里:“坏女人,我让你吃,齁死你。” 说罢,端起菜欲要往外走,正巧碰到平儿来催菜,恋儿便把这盘菜送到她手中道:“快送过去吧!这是二姨太最喜欢吃的,要放在二姨太的面前。”
平儿点头端着菜转身离开,恋儿紧随其后。
旺乐来到饭厅,躬身说道:“少爷,少奶奶,二姨太,饭菜齐了。”
陈先如放下茶盏,目光一扫:“都到齐了?”
旺乐答道:“回少爷,灶上的、房里的、还有门房的李叔,都在这儿了。”
他“嗯”了一声:“那便开始吧。”
他清了清嗓,将南方遇劫,幸得陈万富相救之事简要说了一遍。之后,他侧头看了眼陈一曼,语气稍缓:“这份情,我得领。往后她就是陈家的人,你们当尽心伺候。”
陈一曼在一旁沉稳的端坐着,昂着的下颌却极轻地抬了半分,那不是张扬的得意,是陈先如这句话给足了她体面,让骨子里的高傲又多了层实打实的底气。
陈先如又道,“这段时间,我在外头打理生意,宅里大小事全靠你们尽心帮衬少奶奶,没出半分纰漏——这份踏实劲儿,我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话里添了层暖意:“一会儿宴席散了,你们各自去账房领两块大洋,旺乐领三块。——往后你们好好当家。我还是那句话,按劳取酬,陈家不亏做事的人。
底下人闻言先是一怔,跟着眼尾就亮了——两块大洋够抵一个月的嚼用,旺乐还多一块,这赏钱实在厚重。
末了,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身旁的陈一曼身上:“如今二姨太进了门,往后你们照旧安分做事,既要好好伺候少奶奶,也得照拂好二姨太——只要你们用心,陈家断不会亏了你们。”他忽然提高了些声音,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还有,老太太在后院静修,没事别去叨扰。”
最后一句话落定,他挥了挥手:“该说的都说了,下去吃饭吧。”
下人们齐声应了,正要转身——“等等!”
陈一曼这一声,让正要挪动的下人们顿时僵在原地。她缓缓站起身,水红裙摆扫过椅腿,带着股南方香料的甜腻气。那双丹凤眼慢悠悠扫过众人:“你们少爷说了要尽心伺候,我倒有几句话要补——我房里的茶,必须是山泉水,水温得卡在八成热,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她指尖抚过耳边的珍珠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冽,“还有,早上我要睡到自然醒,天塌下来也不许有人来扰。谁要是敢在我窗根底下弄出半分声响——决不会轻饶!”
一旁的陈先如静静的听着,陈一曼话音落了后,他对仆从们说道:“二姨太的意思,都记下了?”
“记下了。”
只有一两个下人小声应着,其余的都听着没敢出言,他们都看得明白——这位二姨太带着锋芒,要在这院子里立规矩了,以后这个院里有热闹要瞧了。
“还有一事我要说。”陈一曼又轻启朱唇:“刚才你们少爷已经对你们说了他在南方落难被我爹相助的事,我爹也说了,日后你们少爷的生意他会全权相助,你们少爷年轻有为,日后又有我爹相助,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也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她顿了顿,继续道,“刚才你们少爷也说了按劳取酬,若你们表现得好,除了你们少爷的奖赏外,我也会额外赏你们,不必经过任何人。
话音未落,底下已有仆从悄悄抬眼,眼里闪过一丝异动。
陈一曼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抛出了更重的筹码:“此外,今天在场的人,从正月起,我自掏腰包,给你们每人每月多加一块大洋。”
这话一出,屋里霎时静了静,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旺乐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心里一沉:“这二姨太是要立威啊……用银子收买人心,怕是不简单。往后少奶奶的日子……”他下意识的用余光扫了少奶奶一眼。
谢兰?坐在一旁,神色如常,仿佛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角落里的老李叔提着旱烟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好手段。”
除了恋儿死死抿着唇,脸色涨得通红,其余的下人们脸上都绷不住地绽开了笑,眼神里的热络几乎要溢出来——谁不知道一块大洋够寻常人家过半个月舒坦日子。
陈一曼暗暗得意,这招“釜底抽薪”比空喊规矩管用得多。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能给他们实打实好处的人。
谢兰?始终保持着端身正坐的姿态,裙摆压得平平整整,指尖安静地拢在腿间。
陈一曼这番话落时,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垂眸望着地面青砖上细密的纹路,仿佛在看什么要紧的景致。耳边下人们屏声敛息的动静,二姨太话语里的拿捏与刁难,都像隔着层纱,落不进她眼里去。她神情里没有半分恼意,也没有丝毫退让,仿佛对方说的不过是“今日天气不错”这类寻常话。只有手中的帕子被她轻轻捏了捏——她心里明镜似的,二姨太不仅要立规矩,还要借着自家的势、用银钱捆住这些人的手脚。这宅院里的人心,原是这样容易被掂量出分量的。
陈一曼用余光扫过谢兰?,见对方稳稳地坐在那,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嘴角反倒勾起一抹更得意的笑——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她敛了笑意,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今个我就多说一些:“家有家法,国有国规。我既入了这个门,便是这家里的人,有些话不得不说。”
她的目光陡然转厉,像刀子似的扫过底下侍立的仆从,最终落在恋儿身上,钉子似的钉了片刻:“我来这还不到半天,就瞧出些不妥——院子不大,人也不多,却没个章法边界,主仆不分,没大没小,连尊卑都快忘了!”
恋儿被她看得浑身发紧,攥着帕子的手沁出了汗,偏着头不肯示弱地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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