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儿见谢兰?来了,立即向她哭诉了一番。
谢兰?听了,抬眼看向陈先如,语带埋怨:“先如,你怎么忘了?你当初说过,这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买卖,没有强制,皆是雇佣关系,不得再有主奴名分。娘也说过,人不是棋子,不可任人摆布。想当初我嫁你,也是两厢情愿。怎么到了恋儿这儿,就出了这档事?况且恋儿还小,谈婚配,为时尚早。”
陈先如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这皆是狗子胡说八道,哪有这档事。”
“有这档事又如何?”陈一曼立刻接上,“这个丫头刁蛮无礼,把院子弄得乱七八糟,就算不将她许人,也要将她轰出去!”
谢兰?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失分寸:“这可就容不得妹妹做主了。恋儿是我的丫头,她的吃穿用度都出自我这里,她何去何从,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恋儿言语间确有冲撞,但道理没错。如今讲究婚姻自主,不能再用旧时的法子了。”说罢,目光又落到陈一曼身上,“我知道妹妹是一片好心,心领了。”
随即,她话锋一转,对恋儿道:“但今日之事,你也有不对。无论如何,不该顶撞主子。还不快给二姨太道歉。”
“不必了!”陈一曼一口回绝,“姐姐以为这样道了歉就成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对我不敬且不论,她在这院子里大呼小叫,造成的影响谁来担?”
陈先如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恋儿知错了就算了。一曼,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我不是大人,在此事上,我只能充当小人了。”陈一曼寸步不让,“姐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这丫头一而再,再而三。不给点颜色瞧瞧,她怎会长记性!”
“就是,二嫂说得对!”狗子捂耳附和,“我不过调侃了几句,她竟当真了。我耳朵现在还疼着呢!”
“你闭嘴!”陈先如厉声斥责,“若不是你胡说八道,怎会弄出这档事?还不快走!”
狗子捂着耳朵,灰溜溜地走了。
陈先如又转向恋儿,板起脸:“我看你抄书还是抄少了。回去,把《女诫》再抄一遍。还不退下!回去好好反省,再敢如此莽撞,家法伺候!兰?,你回去好好管教她!”
谢兰?应声“是”拉着恋儿转身离开。
陈先如这才回头,看向面色铁青的陈一曼,温声道:“一曼,你怀着身孕,别气坏了身子。”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声音不高,但透着威严,“这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提。都散了吧!”
“你!”陈一曼眼睁睁看着主仆二人远去,原本打算借题发挥,连谢兰?一并拿捏,没料陈先如一句话“到此为止”给硬生生截断了。她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圈瞬间红得像浸了血。
她猛地冲进屋内,扑在贵妃椅上抽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外屋听见。指尖死死攥着椅上的锦缎,泪珠子砸在上面,晕开点点湿痕。她哽咽着念委屈:“终究是我在这儿多余了……不过是想管管那个没大没小的丫头,免得她坏了规矩,你倒好,句句护着她!”
她抬手胡乱抹了把泪,语气添了层怨怼:“我是为谁?还不是怕院里乱!可你呢?倒显得我成了挑事的恶人——这院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说话的地儿?”
陈先如跟了进来,并未上前安慰,只是缓缓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才淡声说道:“今天的事我都看在眼里,确是你们的不是,你也不要再闹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陈一曼心里。她猛地坐起身,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却带了刺:“我闹?若不是你护着少奶奶的人,我何至于被个丫头指着鼻子骂?”她轻抚着肚子,“我爹把我许给你时怎么说?让你好好待我!如今倒好,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个使唤丫头?”
陈先如眉心一蹙:“我护她,是因为她占理。恋儿是兰?的人,你竟打起了她的主意,明摆着是你先招惹了人家。你们今天吵,明天闹,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我吵?我闹?是她来吵闹的,你看不见吗?”陈一曼冷笑,“外人?在你心里,我才是外人吧?你当我不晓得?少奶奶不就是仗着跟你共过苦,持这个家吗?可现在呢?陈家的生意靠谁撑着?你儿子在谁肚子里?”
这话戳中陈先如的软肋。他最不想听她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他猛地站起,想要发火,目光扫过她隆起的小腹,喉间的话忽然卡了壳——他想起,张大夫叮嘱他要仔细护着她腹中的胎”。
他指尖蜷了蜷,终究放软了声调。
他叹了口气,抚慰道:“恋儿是少奶奶带来的,她护短,你当我不知道?”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声音更柔,“可今日若真罚了恋儿,少奶奶定要跟我置气,院里鸡飞狗跳的,哪能让你安心养胎?我这是给你省事呢。”
他顿了顿,伸手环住她的肩,掌心轻轻贴着她的小腹:“你爹对我的恩,我记一辈子;你给我怀了儿子,是陈家的大功臣。这府里谁轻谁重,我心里有数——等你把我们的儿子生下后,我们去你爹那呆一阵子,正好学学生意上的事,或者想去哪都行,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嗯?”
陈一曼被他环着,心里的气消了些,但语气仍冷硬:“谁稀罕那些?我就是气不过那个丫头嚣张的样子,少奶奶还摆出那副清高样,好像谁都不如她体面。”
“她体面?”陈先如笑了笑,捏了捏她的下巴,“她体面能给我生儿子吗?等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我就请娘做主,让你的地位再提一提——到时候,看谁还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话戳中了陈一曼的心坎。她迅速擦干泪,问:“提一提?怎么提?与她平起平坐?我还记得二叔说过,‘正庶有别是天纲’,若真要平起平坐,将来孩子的名分怎么算?”
陈先如愣了愣,笑意僵在嘴角。他本是随口一哄,没料她揪着不放,还搬出二叔的话——像根针,刺破了他画的饼。
他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道:“孩子是陈家的种,你先生下来自然是长孙,吃穿用度、读书进学,样样不会短了他。”他有意避开名分,却又补了句实在话,“二叔的话是老理,可现在家里的事我说了算。”
“那我呢?”陈一曼直视着他,“我这当娘的……”
“母凭子贵。”陈先如看着她,语气软了几分,“我娘最疼孙子,等孩子落了地,还差了你的好?家里的管事权,让她给你分一半;下人们见了你,也得规规矩矩喊一声‘二奶奶’——这算不算体面?”
陈一曼半晌没出声。他没应“平起平坐”,却许了孩子的前程、许了她表面的体面。
可名分呢?
她咬着唇,指尖轻轻蹭过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飞快盘算:光是口头上的体面有何用?庶出的名分会压得人一辈子抬不起头。名不正,言不顺。
她暗下决心:等把儿子生下来,若到那时他依旧不应,自己就带孩子离开。这可是陈家唯一的长孙,倒要看看,最终到底是谁妥协!
念头落定,她忽然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软笑,往他怀里靠了靠:“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不反悔。”陈先如拍着她的背,指尖却无意识地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的肩,落在窗纸上——黄昏的夕阳正把院外的槐树枝影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印在上面。他的眉峰悄悄蹙了一下。
喜欢红颜变: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红颜变: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