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林夜用肩膀狠狠撞开那扇标着“洗衣房”的铁门，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几乎是拖着我，踉跄着跌入门内，随即反身一脚，将铁门猛地踹上。
“咔哒”一声，老旧的锁舌似乎卡住了，门并没有完全锁死，但至少隔绝了外面那催命般的、越来越近的拖拽声。
短暂的寂静。
不，不是寂静。
另一种声音，瞬间如同粘稠的潮水般涌了上来，填满了这狭小的空间。
是一首…歌？
音质极差，像是从一台快要报废的老式收音机里播放出来的，充满了电流的杂音和失真的嘶哑。旋律缓慢、扭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怨和诡异，断断续续地钻进我的耳朵。
是那首《被遗忘的时光》？
但完全变调了。原本悠扬怀旧的旋律，此刻像是被一只恶意的手粗暴地拧过，高音部分尖锐得如同指甲刮擦玻璃，低音部分又沉闷得像捶打着蒙皮的鼓，每一次节奏的变换都毫无规律，忽快忽慢，直接撞击着人的心脏和大脑。
“妈的…是这鬼东西！”林夜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强忍不适而显得有些扭曲。他迅速扫视着这个所谓的洗衣房。
光线极其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一台老旧落地收音机屏幕发出的、不断闪烁跳动的幽绿色微光，以及一扇被厚重污垢覆盖的、像是假窗户外透进来的虚假月光，惨白而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浓重的霉味、某种刺鼻的化学洗涤剂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地上，缠结着无数肮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床单、被套和工作服，它们如同某种活物的触手，堆积得到处都是，几乎无处下脚。一些破旧的洗衣机锈迹斑斑，门洞大开，里面黑黢黢的，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那扭曲诡异的音乐声，在我们闯入后，音量骤然增大！失真的女声如同哀嚎，混合着电流的噼啪声，疯狂地冲击着我们的耳膜。
我本就因脱力和伤痛而虚弱不堪，这直接钻入脑髓的噪音让我瞬间头痛欲裂，刚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再次猛烈上涌。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双手死死地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
“捂住耳朵没用…”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这声音…直接…钻进脑子！”
林夜的情况也没好多少。他脸色发白，额角青筋暴起，强忍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快速扫过整个房间，最终死死锁定在角落那台不断嘶吼的收音机上。
屏幕的幽光映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握紧了手中的锈水管，似乎想直接砸了那台该死的机器。
但就在他脚步刚要移动的瞬间——
“嗤啦……嗤啦……”
那湿漉漉的、令人牙酸的拖把摩擦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不再微弱，不再遥远。它仿佛就在这间洗衣房内，就在我们身边！音量急剧放大，如同千百个拖把同时在四面八方疯狂地、用力地刮擦着水泥地！
巨大的、混乱的噪音形成了实质性的声波冲击，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旁边一根裸露的破旧水管发出高频的嗡嗡共振声。
我感觉鼻腔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是血。这声音竟然造成了物理性的损伤！
空气仿佛在这狂暴的声波下扭曲，产生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波纹。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旋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溶解、扭曲。
好热…
突然之间，我仿佛不再身处于阴冷破败的洗衣房。
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耳边不再是那恐怖的拖把声和扭曲的音乐，而是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喊声！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
我清晰地“看”到——一扇被火焰烧得通红的铁门！门把手如同烙铁般灼热，散发出可怕的热量！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火海中哭泣。
我的右手，那只被灰雾侵蚀、一直冰冷麻木的右手，掌心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真实的灼痛！仿佛正死死按在那烧红的铁门之上！
“啊——！”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被幻觉吞噬的嘶吼，惊恐地看着自己仿佛正在“燃烧”的右手。
“秦鸣梦！醒醒！”林夜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而焦急。
但我已经完全陷入了那场炙热的地狱幻象之中，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只是徒劳地试图甩掉手上那并不存在的火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般的声响。
扭曲的《被遗忘的时光》依旧在哀嚎，拖把的刮擦声如同万千厉鬼的尖啸。
在这声与光的混乱风暴中心，从那一堆堆积如山、污秽不堪的床单阴影深处，一个佝偻的、无面的人形轮廓，缓缓地“站”了起来。
它穿着破烂肮脏的、像是某种旧式佣人服的衣物，脸部是一片平滑的、惨白的空白，散发着冰冷彻骨的怨毒。
它的右手，提着一个老旧、锈迹斑斑的铁皮水桶，桶内盛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仿佛永远不会凝固的血水。
它的左手，则拖着一把同样破旧、正不断滴落着血水的拖把。
“嘀嗒…嘀嗒…”
血水从桶沿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那声音，竟与扭曲旋律的某个诡异节拍，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无面的回响女佣，微微扬起了那空白的脸，“看”向了深陷幻象、痛苦蜷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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