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什么呀！”
陈秀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亲昵，
“招待的事儿，李姐姐早就和我商量好了，连菜单都定下了，用不着你操心！
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甩手掌柜’吧！”她故意加重了“甩手掌柜”几个字。
党建国故作惊讶道：
“好嘛！你们俩这是背着我搞‘密谋’啊？
都计划好了？快说说，都准备了些啥好吃的？”
“秘密！”
陈秀梅狡黠一笑，转身走向侨办的车，
拉开车门前又回头，寒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党建国，快上车吧！
四九城的风，可真是‘热情’！”
她指的是自己单薄的穿着，
随即迅速钻进了温暖的车厢。
吉普车发动，尾灯在寒夜中划出红色的轨迹，很快消失在机场路的尽头。
党建国站在原地，望着车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陈秀梅的亲近自然不做作，但这份热情背后……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摇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首长，回家？”
司机小赵拉开车门。
“嗯，回家！”
党建国坐进后座，
感受着车内久违的暖意，
疲惫感再次袭来，但心却踏实了。
车子驶入四九城，街道两旁的年味渐浓。
虽然物资紧张，
但临街的国营商店橱窗里，
还是贴上了红色的剪纸和“欢度春节”的标语。
偶尔能看到骑着自行车驮着年货匆匆归家的人影。
昏黄的路灯下，胡同口堆着清理出的积雪。
这一切都让党建国感到无比亲切。
这才是他的根，他的烟火人间。
车子在熟悉的胡同口停下。
党建国谢过小赵，拉着行李箱，
拉着旅行箱，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向自家大门。
门楣上挂着两个小小的红灯笼，
在寒风中轻轻摇曳，透出温暖的微光，那是春花特意点亮的归家信号。
推开虚掩的门，自家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瞬间将他包围。
正房的门帘一挑，李春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裹着一件半旧的碎花棉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心疼：
“当家的！
可算回来了！
快进屋，冻坏了吧？”
“还好，车上暖和。”
党建国放下行李，在门廊跺了跺脚上的雪，一股暖流夹杂着面香扑面而来。
“嚯，手擀面！
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李秋月正抱着小家伙在炕边逗弄，看到姐夫回来，腼腆地叫了声“姐夫”。
小言文则在炕上爬得不亦乐乎，看到爸爸，兴奋地“啊啊”叫着，手脚并用地朝炕边扑腾。
“快，秋月，给你姐夫下面去，荷包蛋卧两个！
菜码我都备好了！”
李春花一边吩咐妹妹，
一边接过党建国脱下的大衣挂好，
又转身去拿脸盆倒热水，
“先洗把脸，暖和暖和。”
党建国依言洗了脸和手，微凉的水刺激得皮肤发紧，但精神也为之一振。
坐到炕桌旁，李秋月已经麻利地端上了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灰白劲道的面条卧在清亮的汤里，
上面盖着两个金灿灿边缘焦脆的荷包蛋，
旁边一小碟翠绿的蛇瓜干咸菜，
还有一小碗红亮亮的辣椒油，
几瓣剥好的紫皮蒜放在旁边。
“还是家里的饭香！”
党建国由衷地感叹，
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蛇瓜干，咯吱脆响，咸鲜适口。
然后舀了一大勺辣椒油淋在面上，又剥开一瓣蒜，就着面，大口吃起来。
蒜的辛辣、辣椒油的香辣、面条的麦香、鸡蛋的油润在口中交织，
再喝一口热乎乎的面汤，一股暖流从喉咙直通到胃里，额头上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吃得酣畅淋漓，发出满足的“斯哈”声。
李春花抱着小言文，李秋月抱着小言玟，姐妹俩坐在炕沿，微笑着看着党建国狼吞虎咽。
昏黄的灯光下，李春花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
虽然忙碌让她眼下有些许青影，
但看着丈夫满足的样子，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福。
她不时的轻声哄着怀里的儿子，或者提醒小女儿别乱动。
这最平凡不过的家庭场景，
却让党建国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安宁和富足。
一碗面下肚，党建国浑身舒坦，寒意尽消。
李秋月很有眼色地过来收拾碗筷，
顺便把两个吃饱喝足，
开始打哈欠的小家伙抱到隔壁屋哄睡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炉火的煤球偶尔噼啪作响，映照着李春花温婉的侧脸。
党建国仔细打量着妻子，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触感更细腻了些，但似乎比之前又清减了些，下巴更尖了。
“春花，辛苦你了。”
党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深深的歉意和心疼，
“我不在家，家里家外，两个孩子，全靠你一个人操持……”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春花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说啥呢。”
李春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顺势将脸颊贴在他宽厚的手掌上，像只依恋主人的小猫，
“有啥辛苦的？不就是洗洗涮涮，带带孩子嘛。
你在外头做大事，那才叫辛苦呢。
再说了，”你工资高，钱都花不完，家里吃的用的都不愁，
秋月又能干，帮了我大忙。
这日子，比在老家种地那会儿，强到天上去了！知足得很！”
“是啊，”
党建国将妻子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单薄肩膀下坚韧的力量，
“两口子过日子，不就图个你懂我的辛苦，我明白你的不易嘛。”
他将下巴抵在李春花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肥皂清香，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都融化了。
李春花依偎在他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片刻后轻轻推他：
“死样……你先坐着歇会儿，
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泡泡脚，解解乏，睡着舒服。”
党建国手臂紧了紧，耍赖道：
“不用，我就想这么好好抱着你，暖和。”
他故意凑近，带着浓重蒜味的呼吸，喷在李春花耳边。
李春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耳朵根都热了，用力推开他，佯怒道：
“哎呀！臭死了！快去刷牙！
刷完牙洗脚！不然别想上炕！”
她转身就去拿盆，掩饰着脸上的红晕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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