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落。一年的光阴,在子虚那间不算宽敞却日渐有了“家”的气息的公寓里,沉淀为一种规律而紧绷的节奏。
晨光熹微时,庭院或地下训练室里便响起剑锋破空的锐鸣与拳脚碰撞的闷响。子虚的教导近乎严苛,他将十年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搏杀技巧,掰开揉碎,再以最直接、最致命的方式灌输给无攸。每一次对练,无攸身上都会添上新的青紫,但她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却燃起了越来越亮的光——那是力量带来的微弱自信,是撕破过往阴霾的利刃初成。汗水浸透衣衫,喘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无人退缩。
午后或黄昏的宁静时分,则是“常识”的灌输。子虚将这个世界运转的冰冷规则、社会的明暗面、那些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危机,如同拼图般一块块铺陈在无攸面前。从货币交易到人情世故,从政府架构到地下世界的暗语,他讲得冷静、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冷酷。无攸听得专注,偶尔提问,更多时候是沉默地消化。她知道,这些知识,是她未来安身立命、不被轻易吞噬的甲胄。
而子虚自己的深夜,则交给了那个情报商人“老吴”交付的黑色金属箱,以及源源不断收集来的零散信息碎片。箱子里并非武器,而是一套结构精妙、用途不明的装置核心部件,以及几份指向特定地点和人物的加密档案。他在灯下反复研究图纸,试图拼凑出“破封者”模糊的轮廓,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和泛黄的纸页,如同在触摸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等待,是无声的煎熬。直到那个阳光刺目的午后。
电视新闻的背景音在客厅流淌,女主播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激动:
“……本台最新消息!超级联合商会今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其科研团队在‘特殊生物研究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他们成功捕获并收容了一只代号为‘影爪’的c级梦魇生物!这是人类对抗未知威胁史上里程碑式的成就!商会会长林振宇先生表示,此项研究完全出于公益目的,旨在破解该类生物奥秘,为全人类构筑安全屏障!未来,我们将不再恐惧……”
画面切到意气风发的会长,慷慨陈词。子虚端着水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屏幕上,那平静之下,是冰封的暗流。c级?公开捕获?公益?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钩子。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清脆而突兀。
“无攸,开门。”子虚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少女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本,快步走到玄关。门开了又关上,很快,她拿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是什么呀?”她将文件袋递给子虚。
子虚接过,入手很轻。“很重要的东西。”他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质地坚韧的打印纸。目光扫过纸面,信息简洁到近乎冷酷:
> **致:乌有先生**
>
> **已查证目标徽章(铁链·剑)所属层级。**
>
> **关联组织数量:125(次级\/外围)。**
>
> **核心实体:破封者(the breaker)集团。**
>
> **集团及附属组织预估总人数:50,000±。**
>
> **核心诉求:解除目标个体“耶梦加得”(J?rmungandr)之束缚。**
>
> **集团核心位置:▇▇▇▇▇▇▇**
> **关键节点及人物清单:**
> **▇▇▇▇▇▇▇**
> **▇▇▇▇▇▇▇**
> **……(以下信息涂黑)**
>
> **附:贵宾卡(尾号8817)已激活,内含信用点:3,000,000。感谢您的关键情报,期待长期合作。**
>
> **—— 蜂鸟情报枢纽**
纸页上大片象征绝对保密的黑色方块,触目惊心。子虚的手指在冰冷的墨迹上停顿片刻,随即探入文件袋,果然摸出一张薄薄的、边缘泛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卡片。五万之众,只为了一条蛇……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无攸凑过来,歪着头努力辨认纸上的字迹和黑块,眉头微蹙:“这上面写的……看不懂。讲的什么?”
子虚将纸折好,连同卡片一起收起,抬眼看向窗外刺目的阳光,声音平静无波:
“写的,是我们的悠闲时光,结束了。”他站起身,“该开始工作了。”
***
引擎低吼,黑色的轿车流畅地汇入城市主干道的车流。无攸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新买的裙角,目光透过车窗,掠过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车子最终驶入市中心最核心的地段,在一栋通体覆盖着深色玻璃幕墙、造型冷峻如刀锋的摩天大厦前停下。巨大的LoGo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联合资源统筹委员会(URRc)**。
踏入挑高近十米的宏伟前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往来者匆匆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高效运转的冰冷气息。极简风格的装饰,几组昂贵的低矮沙发和茶几点缀其间,坐着几个低声交谈、西装革履的人物。前台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制服,笑容标准。
“您好,URRc为您服务。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的声音如同精密的仪器。
“有。”子虚递出那张暗金色的蜂鸟卡。
卡片在感应器上轻轻一触。“滴——”一声轻响。前台小姐面前的屏幕瞬间刷新,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子虚先生,您的预约已确认。这边请。”她亲自走出接待台,引导他们走向一部需要独立权限的专属电梯。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玻璃幕墙外,整座城市的脉络在脚下铺展、缩小,最终化为一片钢铁与玻璃的丛林。无攸下意识地靠近子虚一步。
顶层。电梯门滑开,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恒温空调发出低微的嗡鸣。走廊尽头,是一扇沉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实木大门。前台小姐在门旁的识别器上验证了指纹,大门无声地向内开启。
“请。”她微微躬身,退后一步。
门内,是一个视野极其开阔的顶层办公室。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将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靠窗的位置,一张宽大的、线条简洁却透着厚重感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他正低头翻阅着几份纸质文件,侧脸线条冷硬。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正是情报商人老吴。但此刻的他,与那间奢华密室里的“老吴”判若两人。一丝不苟的银灰色短发,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压力。他脸上没有任何市侩油滑的笑容,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看到子虚,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果然如此”的了然,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子虚先生,你这习惯可不好。总是这样,不预约就直闯我的‘办公室’?”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重量。
子虚坦然走到桌前,在舒适的客椅上坐下,无攸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托这张卡的福,”子虚指尖夹着那张暗金蜂鸟卡晃了晃,“它告诉我的,可不止是信用点。URRc执行局特聘顾问的权限,总得有点特权吧?”他目光扫过这间象征着巨大权力的办公室。
老吴——或者说,URRc执行局副局长吴启明——脸上的那丝细微弧度加深了,眼神却更加锐利:“看来蜂鸟的情报,还是不够‘干净’。连这点都被你挖出来了?我是不是该担心,哪天我的位置也要被你坐热了?”
子虚没有接这个话茬,直接切入主题:“你给我的那份‘回礼’,分量很足。五万人的‘破封者’……今天我来,是有事相求。当然,”他加重了语气,“规矩我懂,绝不会让你做亏本的买卖。”
吴启明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深邃的目光锁定子虚:“说。”
“那份情报,你应该已经看过核心内容了。”子虚缓缓道,“但我想,你最大的疑问,应该在这里。”他指了指纸页上那个被涂黑的名字,“耶梦加得(J?rmungandr)……它到底是什么?”
吴启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但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指尖微微蜷了一下。他沉默着,等待子虚的下文。
子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古老而可怖的传说:“那是一条……理论上接近永生的蛇。它并非存在于我们的海洋或地底,而是被封印在一个重叠的、特殊的空间夹层里。它的身躯……在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无限生长。”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浩瀚的天空,“根据某些观测推算,它现在的长度,大约……足以将月球环绕一圈。”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无攸屏住了呼吸。吴启明的瞳孔,在听到“环绕月球一圈”时,难以抑制地收缩了一下。
“并且,”子虚的声音如同冰凌坠地,“它拥有吞噬星辰的潜力。月亮,不过是它食谱上可能的一道‘点心’。那群疯子组织的终极目标,就是释放它,打破封印。”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吴启明:“我要你们做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动用URRc所有能调动的力量、舆论、政治筹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梦境管理法》在最高议会通过。我知道你们内部已经有这个提案的风声在流转了,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子虚的语气斩钉截铁。
吴启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眼神更深沉了。
“第二件:”子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铁血的冷硬,“协助我,摧毁‘破封者’。斩断他们的资金链、情报网、行动节点,瘫痪他们的组织。这任务,九死一生。”
这一次,吴启明沉默了更久。他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算计或油滑笑意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了。锐利、冰冷、带着穿透一切迷雾的洞察力,毫无保留地落在子虚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他才缓缓地、重新眯起了眼睛,将那摄人的锋芒收敛。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低沉而缓慢:
“那么……子虚先生,再说说,URRc……或者说,我能从中得到什么?”这才是真正的交易核心。权力、资源、甚至部下的命,都需要足够分量的砝码。
子虚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治疗方法。梦魇附着症,早期和中期阶段的,根治性清除治疗方案。”他特意补充,“稳定、可靠、可复现。”
话音落下的瞬间,吴启明撑在桌面上的手,指节骤然因用力而发白!他脸上那层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锐利的眼神深处,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精准命中心底最深处软肋的震动!他唯一的儿子,三年前在一次探索任务中遭遇意外,至今昏迷不醒,身体上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诡异纹路和能量波动,被最高机密档案标注为“疑似早期梦魇附着”……
空气凝固了足足十秒。
吴启明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高背椅,椅背撞在落地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子虚,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
这一个字,重若千钧。意味着URRc执行局庞大的国家机器,将部分资源倾斜,正式介入这场对抗“破封者”的隐秘战争。
站在子虚身后的无攸,全程听得云里雾里,那些“永生之蛇”、“吞噬星辰”、“五万人”、“梦魇附着”对她而言都太过遥远和宏大。但此刻,看到那个气势逼人的大人物如此激动地站起身,听到那斩钉截铁的“好”字,她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大事已定”的气氛。纯净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单纯的、为子虚感到的高兴,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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