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岚推开停尸房门的瞬间，一股腐臭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内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黎明仰面躺在地上，胸口被三根冰锥般的黑色物质贯穿，身下蔓延开的血迹在低温中已经半凝固。而那恶灵苏雨晴正俯身在他上方，长发垂落，几乎要碰到黎明的脸。
放开他！冥岚怒吼，将手中准备好的盐全部撒向恶灵。
白色颗粒穿过恶灵的身体，如同穿过烟雾，但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苏雨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身体扭曲着向后退去，黑雾般的物质从她被盐击中的部位散开。
冥岚趁机冲上前，酒精瓶在手，用打火机点燃瓶口的布条，朝恶灵掷去。燃烧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恶灵脚边炸开，蓝色火焰瞬间窜起一人多高。
恶灵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穿耳膜，它退到角落，黑雾剧烈翻腾。冥岚没有追击，而是立即跪在黎明身边。年轻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但眼睛还微微睁着。
坚...持住...冥岚手忙脚乱地检查伤口，发现那三根黑色物质正在缓慢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水渗入黎明的伤口。每渗入一点，黎明的呼吸就变得更弱一分。
拔...出来...黎明气若游丝地说，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向自己背包，红...红色...瓶子...
冥岚迅速翻找，找到一个贴着红色符纸的小瓷瓶。打开后，里面是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红色粉末。
撒在...伤口上...黎明闭上眼睛，额头渗出冷汗。
冥岚照做，粉末接触黑色液体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缕缕青烟。黎明全身绷紧，无声地尖叫，指甲深深抠进地板。
角落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恶灵的黑雾重新凝聚。冥岚抬头，看到苏雨晴的白影再次成形，虽然比之前淡了许多，但依然充满威胁。
没...时间了...黎明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扶我...起来...
冥岚搀扶他靠墙坐起。黎明颤抖的手从衣领里拉出一条细绳，上面挂着一枚古朴的铜钱，与之前组成铜钱剑的那些明显是一套，但更大更厚，上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
这是...家传的...黎明艰难地解释，最后一招...
恶灵开始向他们移动，速度缓慢但坚决。冥岚注意到它的形态发生了变化——长发下那张被水泡发的脸渐渐清晰，显露出一个年轻女孩原本的样貌。如果不是那双全黑的眼睛和嘴角诡异的微笑，苏雨晴生前应该是个清秀的姑娘。
苏雨晴！冥岚突然喊道，我知道你受了多少苦！但黎明与此无关！如果你要复仇，冲我来！我妹妹...我妹妹伤害了你，我是她哥哥！
恶灵停住了，歪着头，这个动作莫名地让人心碎。它发出一种咯咯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们...都...该...死...它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多重声音的混合，看...着...我...死...的...时...候...都...在...笑...
冥岚突然明白了什么：万圣节派对...你自杀的时候，外面正在举行派对？
恶灵的黑眼睛流下两行血泪，点了点头。
黎明趁机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涂在那枚大铜钱上。铜钱发出微弱的红光，他低声念诵着什么，声音太轻冥岚听不清。
冥警官，黎明突然说，问她...问她为什么等了三年。
冥岚虽然困惑，但还是照做：苏雨晴，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三年后才开始复仇？
恶灵的表情变得困惑，黑雾微微散开：三...年...？不...是...昨...天...
黎明眼睛一亮，强撑着更坐直一些：冥警官，对它来说时间没有流动...在它的感知里，自杀还是昨天的事。直到宿舍楼被拆除，才打破了它的...界限。
那为什么选择这些人？冥岚继续问，同时注意到黎明正悄悄将铜钱放在地上，用血迹画着某种图案。
他...们...恶灵抬起苍白的手，一一数着，张教授...说我有精神病...王学长...把我的日记发到网上...刘学姐...带头孤立我...陈同学...偷拍我换衣服...林学妹...把我锁在浴室...
每说一个名字，恶灵的黑雾就浓重一分，声音中的恨意也更深。最后，它指向冥岚：冥...月...她看到我被锁在浴室...却走开了...而你...她的哥哥...警察...却从没发现...
冥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妹妹确实从未向他提起过校园里的事，而他...他也确实太专注于工作，忽略了妹妹的异常。
我...很抱歉...这简单的几个字重若千钧，但说出来后，冥岚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我本该更关心她...更早发现...
恶灵似乎被他的反应惊到了，黑雾微微波动。就在这时，黎明完成了他的图案——一个用血画成的复杂符阵，中心是那枚铜钱。
苏雨晴，黎明突然提高声音，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真正的死亡，不是昨天，是三年前。
恶灵猛地转向他，黑雾剧烈翻滚：谎...言！
看看你自己，黎明坚持道，尽管声音虚弱，没有影子，没有实体...你能穿过墙壁，能操控物体...因为你是灵体。你的肉身早已火化，骨灰葬在城西公墓。
不...可...能...恶灵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只手时而透明时而实体化，那...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因为仇恨，冥岚轻声说，突然理解了黎明的意图，仇恨把你束缚在这里。但那些伤害你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他拿出手机，快速搜索后调出一则新闻：看，带头欺负你的刘芳，毕业后一直抑郁，去年尝试自杀未遂。王志远因为传播他人隐私被公司开除，妻子离他而去。至于张教授...他又找到一则消息，去年被查出学术不端，身败名裂。
恶灵静静地听着，黑雾不再那么浓稠。冥岚注意到它的形态越来越接近一个普通女孩，只是脸色依然惨白。
复仇不会让你安息，黎明说，声音越来越弱，只会让你永远困在仇恨里...就像那些黑色物质困住我一样...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伤，那里的黑水已经停止扩散，但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苏雨晴的灵体慢慢飘到黎明面前，蹲下身，近距离看着他。冥岚紧张得屏住呼吸，随时准备冲上去，尽管他知道物理攻击对灵体无效。
你...快...死...了...恶灵说，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同情的情绪。
黎明虚弱地笑了：职业风险...但在我死前，可以帮你...解脱...
他颤抖的手指点了点地上的符阵：站进去...我会超度你...送你去该去的地方...不是地狱，也不是人间...只是安息。
恶灵犹豫了，黑眼睛看向冥岚：他...说...的...是...真...的...吗...
冥岚点头：我以警察的荣誉发誓。而且...我妹妹已经用生命偿还了她的过错。其他人也是。够了，苏雨晴...该结束了。
停尸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恶灵缓缓飘入符阵中心，白裙不再滴血，黑发恢复了些许光泽。它——不，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忧伤的年轻女孩。
开...始...吧...她轻声说。
黎明深吸一口气，开始诵念一段古老的咒文。随着每一个音节，符阵的血迹开始发光，从暗红变成金红。那枚铜钱缓缓升起，悬浮在苏雨晴灵体的额头前。
冥岚惊讶地看到，苏雨晴的表情逐渐平和，眼中的黑色褪去，露出本来的棕色瞳孔。她看向冥岚，嘴角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微笑。
告...诉...我...妈...妈...她的声音几乎像是活人，我...原...谅...她...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铜钱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停尸房照得如同白昼。冥岚不得不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时，符阵中央已经空无一物。铜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上面的血迹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未使用过。
成功了...黎明如释重负地叹息，随即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冥岚扶住他，同时朝门外大喊求助。
黎明摇摇头，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不...来不及了...黑灵毒已经侵入心脏...他将布袋塞给冥岚，这是我的...工具和笔记...你会需要它们...
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冥岚厉声说，却看到黎明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年轻人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告诉...我师父...我...没丢...他的脸...
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半闭。冥岚疯狂地呼喊他的名字，拍打他的脸颊，但黎明已经不再回应。
当急救人员冲进来时，冥岚仍然紧握着那个小布袋，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黎明已经冰冷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天，却已经共同经历生死的年轻驱鬼师。
脉搏微弱！立即抢救！医护人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冥岚被拉到一旁，看着他们给黎明接上各种仪器，注射药物，进行心肺复苏。他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地板上——那里有一小滩水迹，形状像一个蜷缩的女孩。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说：谢...谢...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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