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看着弟弟妹妹们急得直搓手，海璐甚至把筷子都撂在了桌上，海威更是恨不得凑到他跟前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灶间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把眼角的细纹都染得暖融融的。
“看你们急的，”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跳了跳，“行，今天就给你们讲完。”
海雅连忙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添了些热粥，像是怕故事太揪心，得用暖意垫垫。海蓝握住她的手，指尖碰着她手机壳上的小凸起——那是她自己用碎布缝的防滑套，摸起来糙糙的，却让人心里踏实。
“话说路遥见妻子哭得抽噎不止，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蹲下来，把妻子散在颊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声音沉缓：‘哭啥？一根簪子而已，找不着就找不着了，难道还能比人重要？’”海天的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他妻子抬起泪眼：‘可那是传家宝……’‘传家宝再金贵，也不如人心金贵。’路遥打断她，‘马力是什么样的人，你我还不清楚？从小一起长大，他偷过谁家一根针？’”
“妻子被他说得一噎，半晌才嘟囔：‘可……可簪子确实是他来之后没的。’‘那就是你自己不小心掉哪儿了，’路遥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马力家问问，不是怀疑他，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有啥难处——他今天来，怕是有事吧？’”
海丽听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还是路遥明白事理，知道先顾着人。”她给阳阳掖了掖被角，小家伙不知梦见了啥，小嘴弯成了月牙。
“可不是嘛。”海天继续道，“路遥往马力家走，越走心里越沉。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他想起小时候，马力总把烤好的红薯掰大半给他，自己啃带着皮的小半；想起有次他掉进冰窟窿，是马力跳下去把他拖上来，自己发了三天高烧。这些事像算盘珠子，在他心里噼里啪啦响，越算越觉得，自己刚才怀疑马力，简直是瞎了眼。”
“再说马力，从路遥家回来，心里堵得慌，抱着怀里的烤地瓜，暖了手却暖不了心。他蹲在自家冰冷的灶台边，看着媳妇给闺女喂米汤，那米汤稀得能映出人影，闺女饿得直哭，小嗓子都哑了。”
“‘不行，我得出去想想办法。’马力猛地站起来，‘把咱家那床旧棉被拆了，里面还有点棉絮，我去镇上换点玉米面回来。’他媳妇拉住他：‘天这么黑，又这么冷……’‘没事，我皮糙肉厚。’马力裹紧了棉袄，揣着那两个烤地瓜就往外走，想着先给孩子垫垫肚子。”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撞见了来的路遥。两人都愣了一下，马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搓着手说：‘路……路遥哥，你咋来了？’”
“路遥没急着说金簪的事，先往他屋里瞅了瞅，就着月光看见那空了底的米缸，还有炕上饿得直哼哼的孩子，心里咯噔一下。‘我来看看你，’他拉着马力往屋里走，‘是不是有啥难处？咋不跟我说？’”
“马力嘴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倒是马力媳妇快人快语，把家里揭不开锅的事说了，又红着眼圈说：‘今天让他去借粮，他脸皮薄，没好意思开口……’”
“路遥听得心里发酸，从怀里掏出钱袋，往桌上一搁：‘你看你这兄弟，跟我还客气啥？这点银子你先拿着，明天就让人给你送两袋米、一捆面来，再给孩子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马力和媳妇都急了，说啥也不肯收。正推让着，路遥才想起正事，搓了搓手说：‘对了，有件事……你嫂子那根金簪，不知咋的没了，你今天去的时候，见着没？’”
“马力一听，脸“唰”地白了，急忙摆手：‘我没见着！真没见着！我就坐了会儿，啥也没碰啊！’他急得额头冒汗，恨不得赌咒发誓。”
“他媳妇在一旁看着，忽然“哎呀”一声，拍了下大腿：‘大哥，都怪我！你别怨马力，那金簪……是我让他去借的！’”
“路遥和马力都愣住了。马力媳妇接着说：‘我想着过年总得给孩子添点啥，家里实在没钱，就想跟大嫂借金簪去当了，开春再赎回来。可马力脸皮薄，没好意思跟大嫂开口，我还以为他没跟你说呢……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他把簪子给我拿回来，我随手就放炕席底下了，刚才着急忙慌的，竟忘了给你说！’”
“她说着就往炕边摸，摸了半天，却啥也没摸着，脸也白了：‘咦？咋没了？我明明放这儿了……’”
“马力急得直跺脚：‘你咋能让我去借金簪呢？那是人家传家宝！’‘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他媳妇也急哭了，‘想着就当一阵子……’”
“路遥看着他俩急得团团转，心里反倒松了口气。他知道马力媳妇是个精明人，这话多半是编的，就是怕他疑心马力。‘没事没事，’他连忙打圆场，‘一根簪子而已，找不着就找不着了，你们别往心里去。’说着就往外走，‘我先回去了，明天让家里送粮来。’”
“马力哪肯让他走，拽着他胳膊说：‘不行！这金簪一定得找着！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安生！’”
“海天讲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口，抬眼看见海威瞪着大眼睛，攥着拳头说：‘爹，马力媳妇真好！’海璐也点头：‘是啊，知道护着自家男人。’”
海蓝若有所思：“她是怕这事伤了两家的情分，才宁愿自己担着。”海雅在手机上打：“真心换真心。”
“可不是嘛。”海天继续道，“路遥走后，马力两口子翻箱倒柜找了一整夜，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连墙缝都抠了，还是没找着金簪。马力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这可咋整？咱家本来就难，咋还得起一根金簪？’”
“他媳妇抹了把泪，咬着牙说：‘没法子，我去想办法。’第二天一早，她揣着家里仅有的一对银镯子，去了镇上最大的珠宝行。那镯子是她陪嫁的，她犹豫了半天，还是递了过去，说想当掉换钱买金簪。”
“掌柜的看了看镯子，又看了看她，说：‘这镯子不值啥钱，换根像样的金簪差远了。’她急得快哭了，说无论如何都要凑够钱。掌柜的见她实在可怜，问清了缘由，忽然说：‘这样吧，我这正好缺个绣活好的，给首饰盒绣衬里，你要是愿意，签个三年的契约，我先支给你几十两银子，够你买根好簪子了，往后三年你就在我这干活抵债。’”
“马力媳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场签了契约，拿着银子直奔金铺，挑了根最重的金簪，虽说比路遥家那根传家宝差了点成色，却是她能买得起最好的。”
“她揣着金簪往路遥家赶，心里七上八下的。到了地方，见着路遥媳妇，把金簪往桌上一放，红着眼圈说：‘大嫂，对不住了，借你的金簪被我弄丢了，这是我新买的，你先拿着，虽说不如你的好，可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路遥媳妇愣住了，看着那根金簪，又看看马力媳妇冻得通红的手，忽然想起啥来，转身往自己妆匣里翻，翻了半天，竟从一个旧布包里掏出了根金簪——正是她那根传家宝！”
“‘哎呀！’她拍着大腿，‘我想起来了！前天梳头时嫌碍事，摘下来包着放这儿了，竟忘了！’”
“这下轮到马力媳妇愣住了，手里的金簪“当啷”掉在桌上。路遥正好从外面回来，见这情景，一问才明白，又气又笑，指着自家媳妇说：‘你看你这记性！差点冤枉了好人！’又对马力媳妇说：‘快把金簪收起来，这三年契约也去退了，咱两家哪能这么见外？’”
“马力媳妇眼圈一红，说啥也不肯收回金簪：‘大哥大嫂不怪我们，我就感激不尽了，这金簪你们留着，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后来啊，路遥硬把金簪塞了回去，又让账房给马力家支了些银子，帮他们渡过了难关。开春后，马力去路遥家帮忙，起早贪黑地干活，把欠的情分一点点还回去。”
海天顿了顿，看着满桌的人：“再后来，两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孩子们也真的结了亲。村里人都说，路遥和马力这情分，是金簪试出来的，也是真心换回来的。”
“哇！”海威拍着手跳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马力不是那样的人！”海璐也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块炸鱼，说：“还是好人有好报。”
海丽看着婴儿车里的阳阳暖暖，轻声说：“是啊，人心这东西，得慢慢品，日子长了，啥都清楚了。”她想起自己当年被周明轩欺负，是海家人一点点把她从泥里拉出来，这份情分，比金簪还金贵。
海蓝看向海雅，她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屏幕亮着，上面写着：“我们也是这样的，对吗？”海蓝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海天看着弟弟妹妹们脸上的笑意，心里暖融融的。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映得满屋子都是暖光，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这屋里的安静格外踏实。
“所以说啊，”他拿起碗，把最后一点粥喝了，“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说的就是这个理。日子长着呢，谁真心对咱，咱心里都有数。”
海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起啥来，跑到婴儿车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弹珠倒出来，往阳阳手里塞了一颗：“给你，这个比金簪好看。”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撞在窗纸上，又弹回来，混着饭菜的香气，成了这冬夜里最暖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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